我安然道:“那是因為大王實在將子恒想的過分不堪。他是您一手教誨出來的,五歲時就跟在您身邊,陪您一道出世入死,他始終信賴他的父王,但是您卻不信賴本身的兒子。”
“他夙來有忠義之名,卻做下這等不義之事,不免心中慚愧,想要酬謝您一二。二來,他既管理荊州十餘年,天然不肯看治下百姓將來因他之故,而慘遭殛斃滅門之禍,故而纔會對倉私有此拜托。”
我不由微微暴露一絲笑意。自從我父親歸天後,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般不客氣地直呼衛疇為老匹夫,當今天下,敢這麼痛罵他的人,怕是也冇幾個了。
他身子俄然前傾,靠近了看向我道:“若你是子恒,逢此良機,汝――心動否?”
衛疇神采穩定, 饒有興味地盯著我看了半晌, 笑道:“阿洛這是心疼子恒,替他打抱不平了。”
他說到最後一句時,語氣較著不悅,連神采也陰沉下來,似是被人觸及逆鱗普通。
幾日不見,倉公還是白髮童顏、紅光滿麵,麵上不見一絲陰翳。見他在這牢中似並未刻苦,我心中稍覺安撫。
見他抬腳欲走,我忙道:“既然父王執意要殺他,可否允兒婦為他備些酒菜,送他最後一程?”
身為一個父親,他固然亦會替衛恒籌算, 但與此同時, 對這個他現在最為年長, 也最為超卓無能的兒子, 他亦是心存猜忌,恐怕這個兒子會取他而代之。
自他命令要正法倉公,不但官方百姓請願,朝中大臣聯名上書,就連衛疇最為正視倚賴的郭茄亦向他進言,懇請他能收回成命。卻全都被衛疇采納。
“那章羽還能托他何事?不過是想要老夫這顆項上人頭。不然,若老夫不死,終有一日,吾必攻破荊州,讓那章羽跪地告饒。”
但是倉公又何嘗罵錯了他。
“還請父王千萬不要曲解。”
我心中一動,聽倉公話中之意,竟似是曉得些甚麼,點撥於我,我還想再問,那獄卒卻攔在我身前,說是丞相許我的探視時候已過,催我速速分開。
他將我嫁與衛恒, 竟還存了讓我監督衛恒之意。難怪即便是我婚後, 嫂嫂和岩弟仍舊被衛疇緊緊節製在手中。
“兒婦問心無愧,又何懼之有。兒婦不曉得軍政之事,隻知倉公於我和子恒有恩,我既不能救得仇人道命,如果連最後送他一程都不能夠,定會慚愧畢生。”
“就憑這麼一句,父王就認定倉公是同章羽合暗害您,難道過分斷章取義,莫非您就未曾問過倉公,這話究竟何意?”
我又補了一句,“子恒如果曉得了,也定會怪我冇能替他為倉公送行,畢竟子恒這條命,有一半乃是倉公所救。”
倉公衝我眨眨眼,“夫人但是感覺不能救得老夫性命,有些歉疚?這要怪也隻怪我決意來見衛疇,誰能想到那老匹夫竟是如此疑神疑鬼、冥頑不靈,如何能怪獲得旁人身上?”
“但如果老夫能再多活個十年八載,那我必然立璜兒為世子,到當時,這天下就冇子恒甚麼事兒了。”
倉公摸了摸鬍子,“那老夫也就不跟夫人客氣了。先前,那些獄卒要查我是否奉章羽之命前來,將我隨身所帶之物全都收走了,連我的《葦葉集》也不放過,老夫畢生心血全在那數百張葦葉之上,還請夫人能免其被毀,妥當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