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在夢裡,以是衛恒纔像換了小我似的。
我又看了一眼窗外那尊剪影,淡淡道:“去請中郎將出去吧。”
不一時, 便聽到橐橐的腳步聲響起。許是病中有些犯懶, 不樂意再像疇前那般禮數全麵, 我並未起家迎他, 還是倚在美人榻上,直接仰首問他。
他的語氣裡有我從未聽到過的和順。
他沉默半晌, 才接著道:“傳聞為了倉公之事, 父王伶仃召見了夫人。父王他……可有難堪於你”
“因為夫人不是那樣的人,夫人向來都隻會偏疼弱者。父王越是待我不公,夫人便越是會站在我這一邊。”
“將軍如何又返來了?”我問道。
阿誰放下矜持,不時到處都想對他好的人,也是我!
我便從善如流,“既然將軍不喜好我這麼喚你,那今後我便還是喚您……公子吧!”
我的心跳似慢了一拍,好半天賦回過神來,他在說甚麼。
但是我發間那枚平空多出來的簪子,無聲的提示我,方纔衛恒所做、所說的統統,都不是幻境,而是真逼真切的究竟。
銅鏡中看不清楚,可那聲音不是衛恒是誰?他不是走了嗎?怎地又……
如許的父子之情,我也不知該說些甚麼,此時對衛恒而言,任何的安撫都是慘白有力。
我僵坐半晌,一點點地回過身子,看向身後,但見燭影深深,空無一人。方纔的統統,不實在的如同一場夢。
你若待他如東風送暖,不見得他會被你捂熱。
肩頭一縷青絲忽被他挽起,就聽他感慨道:“四年疇昔了,夫人發間的香氣,仍舊是那淡淡的蘭香。”
可如許同他沉默相對,又實是難堪的緊,我隻得重又撿起竹簡,想擋一擋他幾近未曾移開過的眼神。
見他終究步出閣房,我心中鬆了口氣,起家到淨房洗漱過後,坐於鏡奩前禦去束髮玉環,拿起紫玉梳來才梳了兩下,便被人接過梳子,身後一個聲音道:“我來替夫人梳頭吧。”
可過未幾時,又會如那看家護院的大狗般蹭到我跟前來,委宛示好。
便如現在,他正謹慎翼翼地替我梳頭。
許是幼年喪母,又一貫不得衛疇愛好,他的性子極是心高氣傲,又冷硬疏離。
可他反而知難不退、愈挫愈勇?
卻不知,他主動替我梳頭這一溫情脈脈的行動本身,就已讓我心中極不痛快。
誰知衛恒卻俄然回我一句,“夫人可貴在我麵前改口,不再稱父王為丞相,不知何時也能改口,不再叫我將軍?”
“將軍在我窗外立了這好久,但是另有甚麼事嗎?”
可我越是想對他好,他就越不拿正眼瞧我。
衛恒有些不歡暢。但今晚尹平冇跟在他身邊,不能替他說出那些他礙於顏麵說不出口的謹慎思。
或者更精確的說,是讓我內心不安閒極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醇厚,一掃先前的憤激無法,竟還模糊透出一絲愉悅來。
而這一次,輪到我對他視而不見。
被他如此相待,我倒是模糊有些明白了,為何宿世我越是想待他好,他就越是不待見我。
他這句話,如投石入井,將我心間那口波瀾不起的古井水砸得水花四起,再難將息。
可如果那心厭之人,亦是這般做派到你麵前來獻殷勤,那便如效顰的東施普通,醜而不自知,更惹人生厭。
我做夢也想不到,衛恒竟會對我做出這類事來。在當時那般凶惡的情境下,他不想著如何逃命,竟另有閒心去嗅我發間的輕香,乃至如個狡童般去弄散我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