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恒聽了,公然臉上神采穩定,隻是諷刺地笑了笑,“如果父親不疑我,那我倒要思疑他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了。”
這實是不像衛恒的性子。
他跟著輕笑道:“我曉得夫人每有善舉,是從不要人相報的。我這般做,也並不是為了酬謝夫人,不過是尊倉公遺訓,‘自家夫人更需自家珍惜’,照著倉公他白叟家留給我的那張方劑,好生‘珍惜’夫人罷了。”
不一時, 便聽到橐橐的腳步聲響起。許是病中有些犯懶, 不樂意再像疇前那般禮數全麵, 我並未起家迎他, 還是倚在美人榻上,直接仰首問他。
他沉默半晌, 才接著道:“傳聞為了倉公之事, 父王伶仃召見了夫人。父王他……可有難堪於你”
難為他一個整日舞刀弄劍,箭法精美到可百步穿楊的將軍,此時握著這把小小的玉梳,竟有些微微的顫抖,一下又一下,從髮梢梳至髮尾,部下輕柔非常,像是恐怕會弄痛了我。
我又看了一眼窗外那尊剪影,淡淡道:“去請中郎將出去吧。”
我微微一怔,許是之前為替倉公討情,在衛疇麵前父王二字喊很多了,此時順口這麼一說,竟被衛恒給揪了出來。
宿世時,阿誰一向謹慎翼翼,暗自瞻仰他能將目光停駐在我身上的人,是我。
目睹漏壺中的時候已快到亥時,我故意催他拜彆,可看著他眼底那抹濃厚的鬱色,趕人的話畢竟在此時說不出口。
不知為何,聽到後一句珍惜兩個字,我俄然麵上有些微微的發熱,正感覺尷尬。
許是幼年喪母,又一貫不得衛疇愛好,他的性子極是心高氣傲,又冷硬疏離。
“那香氣幽陰悄悄,更加惹得民氣動不已。我到底冇能忍住,藉著馬背顛簸,偷偷拔掉了那髻上束髮的石簪。風兒一吹,夫人的一頭如瀑青絲便飄了我滿臉,那樣絲滑的觸感,那樣淡雅沁人的蘭花香氣……”
誰知衛恒卻俄然回我一句,“夫人可貴在我麵前改口,不再稱父王為丞相,不知何時也能改口,不再叫我將軍?”
“將軍在我窗外立了這好久,但是另有甚麼事嗎?”
他卻恐怕我聽不明白,又絮絮道:“那年我從黑山賊的馬下救了夫人,你我共乘一騎,你就坐在我胸前,包發的頭巾掉了,暴露鴉青色的一團聚髻來,如雲如朵,模糊有淡淡的蘭花香氣。”
他的語氣裡有我從未聽到過的和順。
“夫人不是說今後都會改口叫我公子嗎?如何又叫起將軍來了。還是叫我公子吧,好聽!”
衛恒有些不歡暢。但今晚尹平冇跟在他身邊,不能替他說出那些他礙於顏麵說不出口的謹慎思。
臨去前,他俄然頓住腳步,回身道:“在父王麵前,多謝夫人了。”
這和順卻讓我更加慌亂。
他悶坐半晌,到底冇在這個稱呼題目上膠葛下去,轉而問道:“父王都同夫人說了甚麼?但是已有疑我之心?”
遊移了一下, 他坐在離我比來的一張繡墩上,清了清嗓子, “本來昨日就想問夫人的……”
“因為夫人不是那樣的人,夫人向來都隻會偏疼弱者。父王越是待我不公,夫人便越是會站在我這一邊。”
他的聲音似沉浸在舊事當中,帶著一絲追思記唸的味道,“說出來不怕夫人笑話,我當時背肉痛得短長,若不是靠了夫人發間那一縷香氣提神,隻怕不等找到那間居住的茅舍,我就在半道上暈疇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