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喝，身材雖是小小一個，聲音又是稚嫩，但卻渾然不成侵犯，且是一身的士族打扮，那些莊丁便有些躊躇，遲疑不前。

人行於其上，模糊可見衣冠。

“小郎君，走吧！”

劉濃再次正了正冠，一拂下襬，脫了木屐，踏入門內。目不斜視，白襪銜著軟席上朵朵碗大的薔薇，寂靜而行。

“是！”

方纔在夜拂的引領下轉過百花屏風，便瞥見自家孃親站在屏風前麵翹首張望。劉濃的母親是個婢兒，無姓，生了劉濃後便隨夫，奶名斂濃。約模二十三四歲年紀，個子適中，細眉丹目，風韻灼灼，隻是在那張細瓜的臉上，閃現著病態的慘白。不過就算在病中，也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要不然，以劉伶那一米四五的身高，麵相奇醜的血緣，怎能得有劉濃如許小壁人般的孫兒。

這西樓是四樓中最大的樓棟，撫攔雕鏤著鳥浮蟲鳴極是豪華，是那富戶昔日本身所居之處。劉濃轉過了廊角，正籌辦整整衣冠之時，身子卻猛地一頓。

劉氏一把攬住劉濃，顆顆晶瑩的淚珠，忍不住的滾落，儘數滴在了劉濃的臉上。劉濃心中既是暖和，又有些許難堪，畢竟他後代的靈魂比這孃親都還要大，冇有完整融入之前，多少有些不適。

張愷喘道：“放，罷休……”

夜拂出來講道：“小郎君，小娘子請你出來！”

劉濃按著雙膝，身子略略前傾，頓首說道：“小娘子恩濃義重，劉濃豈敢再授，財物還請收回。”

阿誰聲音斥道：“嫣醉休得亂語，這小郎君倒是個曉得進退的。”

到了！

說著，他將雙手舉向頭頂，撫著青絲小冠，目光卻打橫一轉。就在身後轉角，無聲無息的多了一人，隱身在陽光所不能顧的暗影當中，辯不清模樣，身形欣長，露在暗影以外的青衣袍角，在輕風中輕蕩。

“虎頭，虎頭……”

說到這裡，她語音一頓，愣住了話頭。

阿誰楊家小娘子，應當就在屏風以後。此乃女子閣房，她又是救母的仇人，劉濃不便細看，跪坐於地，朝著那屏風深深一個頓首，以額抵動手背，朗聲道：“見過楊小娘子，謝太小娘子施以援手之恩，劉濃感激不儘！”

“不急，孃親先回房。”

“嗯！”

劉氏雖不知兒子為何急著要走，但也隻好幫襯著他說話。

劉氏不知怎地，臉上竟飛起了羞紅，眼眶中卻排泄了淚，躲閃著兒子的眼睛，說道：“我兒，休要妄猜，為娘無事，你快去看看，莫要鬨出事來。”

“小郎君，在看甚麼呢？”

劉濃未見她之前，一向懸著一顆心，此時終究落下。又見她神采固然仍舊慘白，但比擬昔日已是大有轉機，心中焦炙轉為欣喜，幾個疾步行到近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說道：“孃親，孩兒不孝，徹夜未歸，對孃親照顧不周，惹孃親擔憂，還請孃親懲罰。”

說完，便一揮袍袖，出了東樓，跨出天井，直直的朝著院外而去。

東牆之窗透進如縷如束的陽光，射到了矮案上，案上置著燕踏蘭花熏香爐，冒出寥寥暗香，暗香繞著屏風。

屏簾後的影子漫聲說道：“也罷！劉小郎君去吧。劉家嫂嫂，需得記著，不成再過分的憂思。”

劉濃從她懷裡起家，隻見在矮案以後，又起了一扇屏風。屏風一邊側立著嫣醉與夜拂，另一邊則又是兩個冇有見過的斑斕小婢兒，她們都雙手端疊在腰間，垂首，低斂著眉，沉聲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