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愣道:“啊,莫非又要程門立雪嗎?”
“哦?”
說著,她便喚了侍從,要那侍從稟德,將衛玠來建鄴之事一一細稟,不得遺漏。侍從知她脾氣,不敢有瞞,便將諸事臚陳,包含劉濃深夜訪談之事,也一併說了。
門閥世家多矣,若不能代代皆有精英後輩脫穎而出,借朝堂之勢而養郡望,三代以後便會暗降士級。若再悠長,終有一天亦會淪落至庶族豪門,泯冇於滾滾時候長河當中。朝庭有譜碟司,便專司其職。隻不過現在局勢混亂,譜碟司與評品的大中正權職旁落,早為王氏兄弟操控爾。
劉濃答道:“我便是劉濃!”
聽得這話,她眉頭一鎖,藍絲履邁得便快了些。領著十數個女婢穿廊走角,衣香拂欄塵。未幾時,便已至衛玠門口。
聞讚,劉濃回身再禮:“謝過郎君,劉濃先見長輩,無禮了!”
“哦,讓其在廳稍待!”
衛玠臥榻在床,數度想要起家,卻畢竟無果,倒引得陣陣咳嗽不竭。不得已,隻好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挑著床邊白紗,再喚一聲:“阿姑……”
衛玠,便是衛氏最大的招牌,安身江東最強的依仗。
“叔寶,不成!”
進了正院,院中正有一群身著烏衣的世家後輩。三兩成圍,或對弈於棋,或提壺在矮,或吟哦,或著書。
衛玠乃衛青、衛子夫家屬以後,自漢以來,衛氏後輩出將入相,曆經各朝各代而不衰。去歲,永嘉蒙塵,衛氏一半後輩隨衛玠南渡而至江夏,另一半則仍在北地以觀局勢。此乃狡兔三窟之法,非論何人勝出主掌天下,衛氏皆有後輩在朝。而這亦是門閥世家,傾瀉多投的自保之法,三國諸葛一氏便是明證。
衛玠對存亡早已不覺得意,啟唇笑道:“阿姑勿要憂心,侄兒這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都是老根子了。將養些光陰,也就是了。”
侍從道:“哦,既是如此,便隨我來吧!”
劉濃淡然笑道:“前次深夜來拜訪衛世叔,多有失禮。此次,就是候上一天,也是應當的。”
她是衛夫人,衛玠的姑母,書法大師鐘繇的再傳弟子,衛玠的書法便是傳承自她。雖年已四十不足,望之卻仍如二十五六的嬌好娘子。
而那侍立於室外的四個健仆,模糊的將胸挺得更直,雙腿亦在繃緊。
聲音如冰,冰激水階。劉濃恰好行到水階之下,頓住身形,深深一個長揖,答道:“劉濃,見過長輩,小子未曾習書。”
衛玠另有事要與她說,從速笑道:“與他們無關,真不打緊。倒是阿姑,來得恰好。昨日王茂弘前來探我,說是明日要攜江東士族後輩,前去南山而行雅集。到時,阿姑能夠帶著後輩們順勢而行,另有……”
帷幄深深,絲幔飄搖,陽光亦照不出去。
美麗的女婢兒伸動手,從牛車中扶出了一個宛約的身影。著縛黃衫、綠蘿襦裙,藍絲履。飛天髻上插著金步搖,隨其行動急緩而徐展搖擺。
“叮!”
劉訚和來福栓車而回,見他還未進院,而那門前的侍從亦都是陌生麵孔,心知有異,上前便道:“小郎君,怎地還不出來?”
這,與他的初誌,南轅北轍。
“阿姑!”
劉濃默吸一口氣,再度一個揖手,答道:“回稟長輩,小子亦未曾習畫!”
用心乎,難堪乎?
衛夫人眉頭微凝,略一思考,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他說甚了?是不是但願你能前去,以增名色。你都病成如許了,他還敢有此妄圖。安能如此欺人,真當我衛氏無人乎?汝,不成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