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舟從西來。
……
“吱……”
柳絮微濕,草尖淺涼,顧薈蔚怔於柳樹下,定定的看著車轅上的人,漸而,眸子泛湖、湖生波紋、波紋瀲灩。
無載孤單於船頭,渾身縞素。船行於水,輕風泛動,漸臨建康,她的心中卻忐忑難安,一晃數載,物事人非,事事可休?
婢女等了半晌,見無載未言,躊躇道:“殿下,莫若,莫若往赴,往赴豫州?”說著,偷偷瞧了瞧佐近,待見甲士們離得較遠,便低聲道:“殿下,趁著尚未入建康,婢子有一兄長乃甘氏部曲,可助殿下北行。天下極大,待入豫州,闊彆江南,世人安知殿下去處?”
顧薈蔚回過甚來,和順的笑著:“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薈蔚處己之世,嘗己之態,冬寒複春暖,心中唯自知,何來悔也?”說著,端起雙手,朝著郗璿淺淺一福,細聲道:“子房心繫薈蔚,不遠千裡而來,薈蔚感激不儘。然,薈蔚心繫此山此水,尚望子房莫論其他。”神情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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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於此時,蓬舟泊岸,王羲之懶懶起家,將繩索拋向岸上,當即便有侍從將繩索繫於柳樹杆,支起長長的舟板,王羲之抖了抖袖,踩著木屐登陸,待至岸上,驀地回顧,朝著舟中二女笑道:“璿兒,顧小娘子心中自有山川,故難見彆物。此情,乃為心癡,此情,是為自知。”言至此處一頓,朝著顧薈蔚一揖:“任它風起雲湧,吾獨取此一水,足矣!”言罷,緩緩起家,揮著寬袖拜彆。
紫心蘭微微一笑,答道:“甚好,此茶入喉即香,好似子房。”
郗璿冷冷一笑,遂後,見顧薈蔚粉臉微紅,睫毛卻顫個不休,她心中又一軟,溫言勸道:“蒹葭,汝南郡公此人,郗璿自幼便識,其人即若吵嘴羽鶴,目中非黑即白,偏生足長氣昂,盤桓於澤時,不見餘子!實乃,實乃薄悻之輩!”
顧薈蔚心中一顫,沉默以對。
顧薈蔚看了一眼王羲之,見其正醉於山川中,她的嘴角一彎,諦視著郗璿,低聲道:“舊事已枉,子房何必立足於昔日,而忘此麵前山川。”說著,看向娟秀的青山,翠綠的湖水,眸子垂垂迷離,聲音卻悠遠:“山川相依,山斜於水,水倒於山。兩廂隔岸,兩廂看不厭。”
婢女婢於一側,不時的偷瞧著無載,神情略顯擔憂。婢女出自甘氏,無載亦出自甘氏,現在繁華儘逝,世上唯留主仆二人,沿著昔日無載來時的路,剖水東返。
顧薈蔚想了一想,煙雲水眉漸漸皺起來:“嗯,如是……”
滾滾大江向東流,無載的眸子逐著流水,背後的挽紗隨風搖擺,嬌小的身子亦仿若恍來蕩去,好似略不經意便會墜於江中,一沉及底。婢女心中愈發不安,皺著眉頭想了一想,輕聲道:“殿下,此番入建康,殿下當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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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璿與她訂交莫逆,心知她性潔孤傲,卻已作蠶自縛,眉頭暗皺之際,便決定給她來一記狠的,便淡聲道:“日前,郗璿聽聞汝南郡公大喜,日娶雙美,一者乃陳郡袁氏,一者乃吳縣橋氏。此事,不知蒹葭可有耳聞?”言至此處,挑眉看向顧薈蔚。
輕風拂柳蕩湖,柳姿妖嬈,斜斜冉著腰肢,湖水靜湛,漸漸綻著眉紋。一葉蓬葦飄於湖中,舟貼綠水,漿分清波。操舟的人頭頂高冠,身著墨袍,手指苗條,一亦如其眉,臥蠶如雪。他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亦如麵前的湖風,掠湖而過,湖水自徐,卻與風無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