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微微一笑,將小綺月抱上飛石,細細一辯那小兔子,渾身烏黑,拳頭大小,紅色雙目正漸漸的轉動著,極其惹人垂憐。殊不知,得見此景,那人眼神卻猝然一怔,凝睇著兔子的眼,劍眉微皺,神思悠遠。
風雪簌簌,落絮如羽。
騎隊穿越於細巷,慢行於長街,但見滿城堆銀砌玉,喧鬨靜美而非蕭索,且不時得見路人掌著各色桐油橙劈麵而來,待見得身披紅甲的騎士,紛繁避在一旁,繼而,一個個斜揚動手中橙,眯著眼睛細細辯,待將那騎著白馬的人辯清,神情驀地一怔,璿即,嘴角笑容由然揚起,作揖的作揖,哈腰的哈腰:
“兔子,兔子……”
稍徐,女子們提著裙襬,俱已入林,歡笑聲與驚呼聲響個不斷。那人卻未進林,掃了掃肩頭雪,一抖馬韁向城外巨碑縱去。巨碑高達十餘丈,幾與城上箭樓平齊,內裡刻著一行蒼勁的大字:“食人者,斬!亂土者,斬!戮民者,斬!”
“哼!”來人秀眉凝川,冷冷瞥了他一眼。
飛?33?漫蹄,落蹄聲不徐不急,沿著渾白的巷道緩緩前行。馬背上的人信馬由韁,斜斜看了一眼簷角桃著的燈籠,嘴角浮起暖和笑容。時逢風來,令他懷中的小綺月眯了眯眸子。
“哎,甚好甚好,妙哉……”
“吾早知也。”那人淡淡一笑。
“好勒。”
來人嘴角一撇,理了理腮際青絲,淡聲道:“亡於李矩刀下。”
來人嘲笑:“吾至時,劉胤與摯瞻已謀取了函穀關。待得全軍會聚,複趁夜剿襲洛陽,一鼓即下,再奪平津關。現在諸關已在我手,洛陽固若金湯。”
那人微微一笑。
“唉……”那人悄悄一歎,挪了挪肩頭,將她扶正,淺笑道:“人間之事,不快意者,常居十之八九,但取心中所向便可。”
“寄父,疼麼?”小綺月仰著麵龐,細聲問。
待得小半個時候後,騎隊方纔再度起行,穿過危聳的城牆,直抵城外。城池建於峰顛,出城即有偌大一片雪林,那人身側的女子們見得玉樹成林、簇雪浮海,儘皆喝彩雀躍。
一時候,那人鳳目綻輝,心潮亦如浪湧,漸而難禁,便在懷中一陣摸索,取出一枚華錦紋塤,走到峰沿飛石上,極目眺遠,引塤長嘯。“嗚,嗚嗚……”渾厚的塤聲穿風破雪,時高時低,高時昂揚,低時委宛,伴著風聲雪聲,漸漸浸向四周八方。
“恭祝汝南郡公,唯願郡公貴體金安,諸事康泰。”健旺的男人挽手長揖,聲音略顫。
“婉兒阿姐,走咯,捉雪兔。”
“汝、南、郡、公……”來人秀眉緊皺,不屑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那人神情出色,愣得一陣,方纔將懷中小白兔取出來,遞給小女孩。小綺月得了兔子,當即跳下飛石,朝著林中竄去,扔落一地銀鈴笑聲。
垂垂的,女子的眸子越來越亮,聲音卻越來越柔,待將苦衷敘畢,她鼓起勇氣,往左挪了兩步,腦袋稍稍一歪,倚著他的肩,輕聲道:“然,然閭柔卻怕,唯怕待歸浚稽,卻又掂念上蔡。雀巴,如果閭柔真掂念上蔡了,該如何是好?”
城上的戌衛與那人的火甲騎衛得見此景,紛繁拔出橫刀,半跪於野,肅殺於雪,沉默喃念:“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搶先……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烈兮不成淩;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靈魂兮為鬼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