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純粹是瞎想。

每當此時，躺在東廂草房裡病懨懨的奶奶就會急得要下地來，但是現在她老邁得下不了床了。

火油燈掐滅了，爹也熟睡了。閣房傳來爹的鼾聲，震得屋子瑟瑟顫栗。

“你就是為了你阿誰死到台灣去的男人寫信，才讓娃子念這麼多書！”爹摔著板凳，罵罵咧咧地說。

奶奶不是我的親奶奶，這是我打小就曉得的。村裡的小火伴都拿這個諷刺我，說我是個冇爹仔。

我樂嗬嗬地笑著，嘴裡咬著鉛筆頭，圖的嘴角、鼻子上黑一塊，灰一塊的。

他讓我到他家去看，從不答應我擅自帶出。我也規端方矩地聽他的叮嚀。因為白日要出工，我便夜裡躡手躡腳地來到孫教員的屋子——村裡的破廟，這裡十幾年前曾經是爹的老巢，現在成了孫教員安身立命的寓所。

“給她尋個男人嫁了吧。”神婆無法的擺擺手，對著奶奶說。

月華飄飄零蕩，如叮咚的春水般澄徹，在寂寂的山村裡，像一支悠長的笛聲，鼓盪的民氣醉。

“唉”，爹一聲聲的感喟，他甕聲甕氣的調子，在陳舊的土坯房裡漾來漾去，斜上角露著一線天光，月色透了出去，比屋內的火油燈還要敞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