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依稀知是你_第一回 爹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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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如何叫我冇爹仔?”七八歲懂事的時候,我張望著獵奇的眼睛,躺在孃的懷裡,娘在一旁忙著紡線。

他讓我到他家去看,從不答應我擅自帶出。我也規端方矩地聽他的叮嚀。因為白日要出工,我便夜裡躡手躡腳地來到孫教員的屋子——村裡的破廟,這裡十幾年前曾經是爹的老巢,現在成了孫教員安身立命的寓所。

家裡冇有男人,就頂不起天來。村裡舊有的說法刺痛了奶奶的心。眨巴眼的工夫,娘也到了十八歲,該出嫁了。但是娘從十歲就到了周家,舉目無親,且這些年來,她與奶奶相依為命,二人同病相憐,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們都盼著遠在台灣的傳喜能早一天返來。

毛驢拖著滾圓的壓穀石在擺設好的穀場上碾來碾去,一年的收成都在這裡。我倒是挺沉淪之前冇有分田的風景,一覺睡到天大亮,隊長吹著叫子,挨家挨戶叫著出工,我們一眾小孩子跟在前麵,屁顛屁顛地鬨騰著。小孩子也有公分的,七八歲的小孩頂半個公分,半大小子頂一個成人。冇曾想現在天矇矇亮,娘就要燒好飯菜,打水洗臉。

孫教員的書種類蕪雜,約略記取的有四卷本的《胡適文存》,有繡畫的《紅樓》、《三國》,有小開本的《史記》、《通鑒》等,當然魯迅的冊本和毛選是公開的,村裡並不查冇。

月華飄飄零蕩,如叮咚的春水般澄徹,在寂寂的山村裡,像一支悠長的笛聲,鼓盪的民氣醉。

這純粹是瞎想。

“唉”,爹一聲聲的感喟,他甕聲甕氣的調子,在陳舊的土坯房裡漾來漾去,斜上角露著一線天光,月色透了出去,比屋內的火油燈還要敞亮很多。

孫教員有很多冊本,是彆處冇有的。他下放的時候,偷瞞著押送他的紅衛兵壓在箱底帶來的。

“你個臭婆娘,磨磨唧唧的,遲誤了老子下地做活。”爹老是會這麼罵罵咧咧地謾罵娘。

“你們纔是呢,我爹是李大壯。”我撿起一塊石頭,朝著他們扔擲疇昔。

火油燈掐滅了,爹也熟睡了。閣房傳來爹的鼾聲,震得屋子瑟瑟顫栗。

冇曾想,入了學後,我卻改頭換麵,成了一個隻知埋頭苦讀的三好門生。成績是冇的說,冇有誰能超得過我。村裡的孫教員是個束縛前的走資派,下放到我們村莊,他傴著身子,對我說:“冬生,你真是聰明絕頂。”

公開槍決那天人隱士海,公安局長在台上大聲的告誡王老夫的累累罪過,顛來倒去就是有感冒化的意義,“殺一儆百。”他最後總結道。

“你就是為了你阿誰死到台灣去的男人寫信,才讓娃子念這麼多書!”爹摔著板凳,罵罵咧咧地說。

奶奶不是我的親奶奶,這是我打小就曉得的。村裡的小火伴都拿這個諷刺我,說我是個冇爹仔。

我確切是我爹的仔,我孃親口奉告我的。

對於我的故鄉湘西來講,向來冇有甚麼大事。一年忙活到頭兒,就是春種秋收,托付公糧,也就完了事。

“給她尋個男人嫁了吧。”神婆無法的擺擺手,對著奶奶說。

全部的童年,都是在這類謊言喧嘩的環境下生長,這是我的一個夢魘。

聽村裡老一輩人說,我娘是個童養媳,十歲就被我奶奶收養了過來。我奶奶的兒子,也就是讓我飽受爭議的阿誰所謂的“爹”,叫傳喜,十八歲到城裡挑著穀子買,被拉了壯丁,厥後就冇了下文。娘和傳喜冇來得及結婚,冇給周家留下一根香火,就杳無訊息。奶奶和娘日日以淚洗麵。再厥後聽一個疆場上逃返來的老鄉說,國軍敗退到廈門,他是充當死屍才逃過一劫,傳喜則冇那麼榮幸,他被推推搡搡地等上了去台灣的運兵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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