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把銀絲麵撒在煮得沸騰的鍋裡，筷子高低挑了挑，製止糊鍋，側過甚“啊？”了一聲假裝冇聞聲含釧的話。

崔氏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內心頭也打著鼓。

她嫁到白家十六年，服侍體弱多病的丈夫，照顧年老鰥寡的公公，還要母代父職，另有教誨年幼不懂事的孩子，這麼多年，她可曾懶惰過？可曾抱怨過？可曾當真是兢兢業業的呀！

跟她的日子一樣。

崔氏那口氣，堵回到了胸口。

邊幅長如許出挑，還日日在寬街拋頭露麵。

真苦。

含釧如同被喚醒似的，笑得很樸拙，從袖兜裡拿了一小貫銅板放在灶上，“是釧兒不懂事，都城一寸地界兒一寸金，白養個女人也費事兒。”

含釧默了默，笑著開口，“嫂子，今兒個您不在家裡用飯？”

連胡太醫家的孫兒都熟諳了！

更甭提這女人身無長物，且無父無母了！

偶然候她不太瞭解老頭子的設法，他們家雖不是家大業大，可也不是豪門祚戶吧？四喜雖無功名在身，可好歹也是領公差吃公飯的吧？公公在宮裡那都是有顏麵的！服侍的可都是朱紫主子！這乾係可都是通著天的呀！自個兒家又是京裡的老戶頭，就衝鐵獅子衚衕這麼一份兒財產，也不能算家無恒產的流派。

含釧幾歲來著？

崔氏驀地氣從心頭冒，她是不敢怨怪公爹的，這一口氣便全記在了含釧身上。

崔氏手背抹了把眼角，給灶台加了一把柴，灶上熬著白大郎的藥，光是嗅一嗅都苦得嗆人。

這...這是在叮嚀她做事兒？？還點上菜了？

五萬張餅子呀。

翻過年初，就十五及笄了吧？四喜也屬狗，二人是同歲...

含釧咬了咬牙，提上菜籃子，深吸一口氣，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東郊菜場進發。

錢從鍋裡來，好好做飯吧！

“既是租客，就得守著租客的理兒。明兒個還請嫂子幫幫手，幫釧兒把屋裡的棉絮呀、被褥呀、厚衣裳呀，都拿出來曬曬——快十月的天兒了，該穿厚衣裳了。”

不然，到時候掰扯起來，麵子上可欠都雅！

崔氏愣了愣。

含釧的笑如同掛在臉上似的，清了清喉嚨，像有一根刺紮著。

“您記明白了嗎？”含釧看著崔氏木愣愣的方臉，笑著歪頭說道，“您好好做，做得好吃一點兒。膳房出來的，對吃食要求都挺高的，若照您往前做飯菜的水準，連膳房的墩子都當不了的。”

崔氏也笑起來，“既在京裡已立了足，那嫂嫂便來當這個惡人了。先前收的每月五錢銀子是借宿費，釧兒日日在家嚼用用飯，這筆錢也不是個小數量。”崔氏眼神馳東偏房看了一眼，麵上有些難為情，“你也曉得，你大哥纏綿病榻，看醫吃藥，件件樁樁都是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