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甚麼，李綺節有些心神不寧：“路上謹慎，彆和那些江湖人硬碰硬。”

開敗的木槿花耷拉在枝頭，石階旁鋪落一地枯萎的淡紫色花瓣，輕風拂過，花叢搖擺，花朵簌簌飄落。

老瘸子知名無姓，因為天生腿腳不便，小時候被人呼做小瘸子，到老了，就成了老瘸子。他曾在應天府本地最馳名的鹵鴨店幫工，學成返來，在洗馬長街開了家鹵鴨店，他家的桂花八寶鴨香酥細嫩，肥腴鮮甜，秋冬時色味最好，吃時佐上一盅桂花酒，更是回味無窮。

但是還是遲了。

他要去救她。

孫天佑朗聲大笑：“你放心，我甚麼時候魯莽過？”

她苦中作樂，用濕噠噠的袖子擦去大肚佛臉上的汙泥，“提及來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冇華侈我供奉的香油錢。多謝你了！回甲等我上了岸，找三哥問問你的名號，年年給你供香！”

火把熊熊燃燒，把長街照得彷彿白天。

李綺節幾近肝膽俱裂，有江堤庇護，大水如何會來得這麼俄然？！

方纔還是一團和樂承平氣象，一轉眼，江洪狂吼，到處悲聲。

啊，心中百味雜陳。

是夜，華燈初上，孤月高懸。

收回喊聲的人持續批示身邊人盪舟。

“噗通”一聲，有人躍入水中，向頭暈目炫、渾身乏力的李綺節遊來。

日光灑在寬廣的江麵上，水流湍急，浪花攜著浮木、浮板、衣物、各種破裂的傢俱、被連根拔起的樹木撲向岸邊，霹雷隆的水聲震耳欲聾。

官府在街巷間開設水陸道場，各寺和尚雲集，說法誦經，超度亡靈。

一條纜繩拋到他身後，“大官人，快抓住！”

如何會？！

俄然，她神采一變，神采驚駭，一把抓住李綺節的手：“三娘！快！往回走！”

是孫天佑。

吃好, 喝好，穿暖——俗氣至極，但竭誠熱誠。

李綺節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江麵上漂泊了一天兩夜。

商旅們隻求安穩，非論其他，歸正管他是官是匪，都要靠銀錢開路。如果寧折不彎，不肯讓步，那乾脆彆出門了，老誠懇實待在家中當個農家翁。

焦陽把她的雙頰曬得滾燙，她低頭打量身下趴著的木片浮板，發明木板上刻有一幅硃筆劃，畫的是一名敞著肚皮、彎眉淺笑的大肚佛，能夠是盂蘭盆法會上和尚們做法事時用的。

風波狂嘯，圓月彷彿也害怕大水之威，悄悄躲進雲層當中。

瑤江縣人既拜菩薩, 也信符水能治病救人，和尚羽士在他們看來是一家，乾脆中元節、盂蘭盆法會一起過。白日挎著提籃去山邊燒承擔祭奠先人鬼神, 夜裡劃著劃子在江上放河燈祈福消災。

江麵繁星點點，數千朵燦爛河燈漂泊在烏黑的水麵上，好像一朵朵盛開在瑤池中的蓮花。

嘚嘚的馬蹄聲漸行漸遠，直到主仆一行人的身影轉過巷口，甚麼都看不到了，李綺節纔回身回屋。

按理說孫家的船應當能在兩地之間通暢無阻，如何會俄然被水匪扣下？

進寶抱著提籃，亦步亦趨跟著兩人走，“不可，這裡實在太擠啦！等放完河燈再轉頭找人，這會子叫破嗓子，他們也聽不見。”

捲菸嫋嫋，梵聲環繞，甚為寂靜厲穆。

阿滿在他身後大呼，船伕們想把孫天佑拉歸去：“大官人，人已經沖走了！救不返來的！”

救不了，就一起做對淹死鬼，一起喝孟婆湯，一起過何如橋，來世，說不定還能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