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幾聲，是長靴踩在船板上的聲音，孟雲暉從船頭走到船尾，一手提著粗布襴衫衣襬，防著被濺起的江水淋濕，一手托著一隻藍地白花雞冠斑紋小瓷罐，往李綺節跟前一遞，柔聲道：“七娘病得短長，非要見你不成，倒是難為你了。“

她這副臉頰薄紅，淚眼汪汪的模樣，嬌憨之餘，又有些不幸敬愛，讓孟雲暉不由得想起幼時兩人在一處玩鬨的景象。

不過姻親已定，父母之命，媒人之言，天經地義，輪不著他這個外人說三道四。

恍忽記得走的那天是個大好天，江麵上波光粼粼，微風陣陣，因為臨著水，並不感覺炎熱。他頭戴鬥笠，竹杖草鞋，揹著簡樸的行囊，懷裡揣著母親四周哀告借來的幾十個銅板，跟在先生背後，在渡口登上烏篷船。

孟雲暉信賴，高大姐不但不能幫楊天保粉飾流連風月的事兒，說不定還會把事情鬨得沸沸揚揚，難以結束。

纔到船尾，寶珠便忍不住打了個顫抖。

考慮過後，他先托人把事情悄悄流露給李乙曉得，然後察看李乙的反應。接著徑直找到楊家，以體貼同窗為藉口，直接把楊天保流連胭脂街的事情捅到高大姐麵前，高大姐為人暴躁，最是個不肯忍氣吞聲的主兒。

可李綺節每次都信了，拍著小巴掌，笑得眉眼彎彎：“好，我等著孟哥哥。“

潭州府固然不是江南水鄉,但水網密佈,河道湖泊星羅棋佈,加上山路崎嶇不好走，密林山匪又多，這個期間的人們出行都是走水路，不管遠近，去哪兒都得坐船。

而他隻需求適時地楊天保麵前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就能刺激這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打動之下，犯下更大的弊端。

寶珠隻得出來。

李綺節身上裹了兩層豐富的棉綢襖子，都覺寒意入骨，寶珠隻穿戴青花布比甲和薄襖，更是冷得瑟瑟顫栗。

潺潺的水聲中，時不時便響起孟雲暉和人應對的聲音。

非論是家大業大的楊家，還是殷實敷裕的李家，都不差錢鈔。

當時候她走路還不大穩妥，搖扭捏擺，像隻盤跚學步的水鴨子，緊緊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孟哥哥“、“孟哥哥“，聲音像夏季裡悠遠悠長的蟬鳴。

他覺得楊天保激憤之下，會和高大姐劈麵起爭論，冇想到楊天保冇有阿誰膽量，在高大姐麵前吱都不敢吱一聲，不過他到底還是有幾分骨氣，連夜帶著小黃鸝私逃。

李綺節原覺得本身坐了這麼多年的船，應當練出來了，冇想到還是會犯噁心。

寶珠在褡褳裡摸了半天，煩惱道：“孟家人催得太急，走的時候忘帶清冷膏了！“

寶珠攏著衣衿袖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我、我不冷。“

當時候孟雲暉還小，整天隻惦記取四周奸刁拆台，渾身高低使不完的精力，恰好就是不耐煩和嬌滴滴、軟糯糯的小娘子們一起玩。

等他終究捨得停下腳步，她就攥著肉嘟嘟的手指頭，仰起小麵龐，滿含期冀地望著他：“孟哥哥，你帶我去湖邊摘荷花吧！“

倉促數載疇昔，眨眼不過幾次春秋。

孟雲暉學有所成，回到瑤江縣城，頭一件事就是向母親五娘子探聽李綺節。

他把荷花拋入水中，看花瓣浮浮沉沉，一朵一朵飄散開來，內心悄悄道：等返來的時候再帶三娘來摘荷花好了，本身是個男人漢大丈夫，必然會說話算話，承諾小娘子的事情，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