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幸撓著腦袋笑了,心想:將軍那般的性子,豈是會“勉為其難”做事的人?清楚就是樂意得不可!
宦娘緩緩張眼,看向李績,口中嗚嗚作響。
她盯著那壺看了好久,壺卻毫無竄改。李績心中生了疑問,正要轉頭去看宦娘,可他稍一錯身,便倏然感受腳下一空,一個踉蹌。他趕緊站穩,微微驚詫,低頭去看,但見腳上隻著白襪,銅泡釘靴不知去了那邊,腳邊卻擺著個紫沙壺!再一昂首,桌上穩穩放著隻玄色釘靴,恰是他方纔穿戴的那隻。
宦娘忽地瞪大了眼睛,濕噠噠的亂髮黏在她的額上,發間暴露的眼睛幾近赤紅,麻繩堵著的口中亦不住嗚嗚發著聲響。李績立時伏下來身子,兩隻要力的大手死死按住宦孃的肩膀,令她難以轉動。
又有將士翻找到了不遠處的鄭甲,也如李績對宦娘所做的這般,銬住了鄭甲的手腳,又堵住了他的嘴。
雖有求生之慾,但是實在力不從心。她掙紮好久,卻還是一絲站起家來的力量也無。
李績非常冷酷地蹙了蹙眉,隨即沉聲道:“你身上有了高人一等的本領,今後也是要參軍作戰的。金戈鐵馬,真刀真槍,絕非兒戲。行伍之人,蓬首垢麵,數十天洗不了澡再平常不過,到時候你要去那裡梳洗?”頓了頓,他道,“且先看看你生出了甚麼本領罷。”
李績卻不說話,隻是悶悶地冷哼了一聲。
“赦”與“射”音近,《說文》中道:“射,弓弩發於身而中於遠也。從矢從身。”英王石赦,於杏花巷四周遇襲,轉醒以後竟可擬出一把弓箭,箭取之不儘。
劉幸參軍不過兩三年,可技藝極強,是以為李績所看重。隻是這小子天生是個渾厚性子,在軍隊裡也跟待在村兒裡頭似的,李績是將軍大哥,鄭甲是鄭大哥,誰都是他的好大哥。
劉幸苦苦揣摩:這哼一聲是啥意義嘞?豬哼哼那是因為待在豬圈裡頭不安閒,將軍大哥哼哼是為了啥?
宦娘這一睡,足足睡了兩個時候,再睜眼時,已是過了晚膳時候。李績是行伍之人,在榻邊坐了足足兩個時候也不見涓滴疲憊之色,還是精力抖擻,細細察看著宦孃的動靜。
他電光閃念間想到,“宦”與“換”字諧音,這宦孃的本領恰是“替代”。以釘靴替代紫沙壺算不得甚麼,可如果以人頭替代紫沙壺呢?
她強撐力量,伸開雙眼,模糊約約見得一個身著銀甲的將士呈現在巷口。很快,又有很多人呈現在他的身後。他們翻找著地上的屍身,愈走愈近……一雙蹬著銅泡釘靴的腳呈現在她的麵前。
她半張臉都浸在渾濁雨水中,側躺著身子,微微張著眼。麵前,雨水擊打出一個又一個水花,水花模糊泛著不易發覺的藍色,四濺開來,濺入宦孃的眼中,化作滴滴水珠,凝在她的精密睫羽上。
李績覺得宦娘已經昏迷,殊不知她雖因力量全無而閉著雙目,耳朵卻將李績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至於這異能為何產生……說來也分外希奇,聽燕王身邊的謀士崔顯猜測,竟很能夠是與姓名相乾!
宦娘沉默半晌,攏了攏額前濕發,隨即笑了笑,道:“將軍對我,向來不假辭色。”
他扛了宦娘入屋,先是喚了兩個將士在外間守著,隨即大步跨入裡間,利落地將宦娘扔在榻上。宦娘得空顧及他“毫不顧恤”的行動,此時她已腦筋發熱,腹內翻江倒海,四肢不住發麻,甚難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