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低聲道:“殿下,是臣錯了。”蘇子澈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又移開了視野:“你不以為本身錯了,何必認錯。”陸離苦笑:“關於謝玄的話,臣半句不悔,令媛之子戒垂堂,何況是謝玄如許心機頗深之人,臣錯在……”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蘇子澈起伏不定的胸膛上,“不該惹怒殿下。”
“哦?”天子的手指在桌案上悄悄敲著,視野隻在左手中的書捲上停著,看似漫不經心腸問了一句,“他真這麼講?”暖和的春日,陸離忽覺背後的盜汗倏爾落下,他考慮著開口:“回陛下,殿下畢竟還小,玩心重,有些話做不得真。”
謝玄清算著衣衿,聽他如許說,便道:“是甚麼奇事,能夠容我一道聽聽?”陸離幫他把袖子放下來,淡淡道:“但是要說你那黃玉麒麟佩送給了誰?”蘇子澈無妨他一下子猜中,驚奇地看著他:“你如何就曉得必然送了人呢?”陸離反問道:“莫不是丟了?”蘇子澈訕訕:“是送人了。”他想想仍覺不解,又問:“你安知不是丟了?”陸離笑了笑:“那玉佩你戴了很多年,如果丟了,定會差人去尋,現在玉佩莫名不見了,你卻隻字不提,不是送人是甚麼。”他笑著看向謝玄,說的倒是:“知我者,陸離耳。”
陸離有些無措,叫了一聲:“殿下。”蘇子澈雙唇緊抿,側臉畫出一道生硬的弧線。
蘇子澈肝火頓生,不耐地打斷他:“不成厚交?照你這麼說,我連個厚交都不能有?”陸離歎道:“我不是這個意義。”蘇子澈冷冷一笑:“敢問陸校尉究竟何意?是否我與誰訂交,還要先經你同意?”饒是蘇子澈常日嬌縱,這般刻薄說話也是甚少有之,陸離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蘇子澈乾脆轉開眼不再看他。
陸離沉默好久,忽而叫他道:“麟兒。”蘇子澈低低地應了一聲,內心頓時有些嚴峻,陸離常日裡都喚他作“殿下”或“郎君”,唯有他以為蘇子澈做錯了事,諫而不從時,纔會喚他作“麟兒”,以兄友的身份來規勸。陸離說話直白,甚少轉彎抹角,蘇子澈同他常因定見分歧起牴觸,隻是十二年的相伴,他們對相互的體味早已深切骨髓,每度比武,必然兩敗俱傷,傷可見骨。在艮坎離巽四人中,陸離與他乾係是最靠近,也最冷淡。
像是盛水的布囊被紮開了一個口,清洌的泉水毫無顧忌地流了出來,此前各種驀地在蘇子澈腦中緩緩流過——校場比劍,課罷賭書,章台問柳,曲水流觴。思路垂垂了了,他跟著蘇子卿長大,兄長管束雖嚴,亦不吝嬌寵,密切之下,無話不說。蘇子澈每有新瞭解,或是折騰出了新弄法,定會奉告兄長,不管是否安妥,蘇子卿向來都是含笑聽,縱是少年人混鬨了些,皇都當中,也出不了甚麼亂子。若他新熟諳的玩伴是出了名的紈絝,蘇子卿聽罷也不過一句“識友當慎”,蘇子澈心機剔透,又對兄長言聽計從,即便不點明,他也會冷淡那人。
這一次,固然天子未對謝玄做一字評價,可蘇子澈曉得,天子不喜好他。或者說,不喜好他跟蘇子澈在一起,這份不喜,在蘇子澈服從謝玄奉勸,禁止天子下江南以後愈發明顯。可他卻冇體例冷淡謝玄,他們瞭解雖短,相處卻如厚交多年的老友,更加可貴的是知心。他總能猜到謝玄的情意,而他若要做甚麼時,常常還未出口,謝玄已為他完成。這份默契,老是朝夕相處十二年的艮坎離巽也做不到。是以在聽到謝玄的不是時,他忍不住對一起長大的陸離發了火,這在此前是從未有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