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道:“不好吃麼?來,嚐嚐玉露團。”蘇子澈將龍鳳糕扔到玉盤中,一頭撲到天子懷裡抱著他的腰,手臂越收越緊,始終一語不發。天子歎了口氣,拍拍他道:“麟兒,這不是你的錯。”
麟兒仍無知無覺,抓著他的衣衿哭得不幸。
話雖如此,天子卻偶然再聽進講,叮嚀侍臣若晚間蘇子澈回宮,命他馬上來見。殿外風雲色變,半晌大雨如傾,天子著人掌燈近,翻開一本奏摺,倒是諫官所上,字字句句無不直指天子年逾而立仍未立儲之事。
窗外風乍起,吹得鐵馬聲聲歎,未幾時,方纔還陰沉的天空已是烏雲密佈,彷彿隨時會落下雨來,殿內光芒有些陰暗,氛圍愈見沉寂,幾個侍讀的內侍麵上盜汗順著脖頸滑進衣服內,卻連眼皮都不敢動一下,更遑論添燈。
好久,天子神采又如初時般波瀾無驚,淡淡道:“早退者當斬,是太宗立下的端方,為將者不秉公交,法律安眾,此舉可嘉。程卿家,平身罷。”
天子乍聞此事,驀地一驚,冷厲地眼神掃疇昔,令寧福海平白生出一身盜汗。寧福海方纔稟報時雖是低語,可殿中沉寂無聲,翰林學士程墨距天子不遠,聽得是一字不落。他生性樸重,見天子模糊有發怒的跡象,近前一步慎重施禮道:“臣,恭喜陛下。”
最是無情之人,也最是多情。
“跟你無關!”天子冷著臉打斷他,“麟兒,你離她有三丈遠,她落水與你何乾?”蘇子澈點頭道:“她是見到我才受了驚嚇……”
蘇子澈降落了一整天,天子的安撫冇有給他帶來半晌心安,反而讓他感覺更加歉疚,他雖不喜趙美人,卻從未生過害她之心,更冇想過要她落空本身的骨肉,何況她肚子裡的是他兄長的孩子,是他的侄兒。蘇子澈低低隧道:“如果我冇有呈現在那邊,她就不會掉進水裡,更不會……”
程墨再拜道:“劉監軍得陛下青睞,為人雖忠心,卻恃寵而驕,身為監軍罔顧軍法,不守軍紀,點兵之時早退,實為軍中大忌。秦王不以劉監軍為陛下愛重而有所包庇,將其繩之以法,可謂剛正不阿,且秦王胸懷大略,誌在青雲,假以光陰,定會成績一番豐功偉業。陛下有此良臣虎將,自當恭喜。”
當時麟兒尚年幼,想來連杖斃是何意都不知,他出言禁止,卻換來麟兒的哭鬨不休。相較於稍有好感的內侍,他天然是更心疼懵懂無知的小弟,隻這一瞬的躊躇,侍衛已將那人拖了下去,轉眼就是一條性命消逝。
天子讓蘇子澈坐正,看著他道:“存亡由命,成敗在天,你若連這點事都耿耿於懷,還如何提槍跨馬,交戰四方?”
耳畔餘音未止,指下琴絃猶顫。
天子驀地想起昨日趙美人小產以後,蘇子澈的黯然神傷。
天子端倪倏爾冷然,順手將奏摺擱置一邊,又去翻閱下一本。窗外一個驚雷,頃刻把六合照得分為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