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內侍見他出來,麵上一喜,為首一人道:“陸校尉勝常,殿下可醒了?陛下打發了臣來請殿下到尚德殿敘話。”陸離見是禦前的鄭德,笑道:“中朱紫有所不知,殿下自昨日回京至今,連闔眼的工夫都冇有,前些時候賑災又非常耗操心力,這會兒可貴睡得酣,誰敢打攪?”鄭德麵露難色道:“這……聖命難違,還望陸校尉通稟一聲。”陸離還待回絕,已聽得內裡低喚之聲,忙告罪進得屋裡,蘇子澈將醒未醒,雙眼儘是迷濛之色,倚在床頭道:“叫人送碗酥山來。”
天子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好,就許你兩個慾望。”他蹭著天子的下巴,撒賴道:“三哥賞幾天假吧,自從三哥把驍騎營給我,我連一日好睡都冇有過,每天都是聞雞而起。”天子笑罵道:“說的好似多委曲,你瞧瞧朝中世人,哪個不是每日聞雞而起?朕活了這麼多年,也是日日卯時便起,如何到了你這,就跟旁人分歧?”蘇子澈不依,抱住天子的腰悄悄搖了搖,他一去二十餘日,勞累疲累之下清減很多,天子抱在懷中,隻覺較之前薄弱了很多,不由心疼道:“要歇息也能夠,不過隻許待在宮中,不準去尋花問柳。”蘇子澈不滿地在他懷裡拱了拱,悶聲道:“三哥為麟兒選妃也就罷了,怎能夠連這個也管……”天子哈的一笑:“三哥管不得?”蘇子澈哼了一聲,道:“三哥是君,麟兒是臣,三哥要管,麟兒哪敢說不。”天子故作冷言道:“你抗旨不遵的時候還少?”蘇子澈自是不承認,卻不敢說,隻撇撇嘴把視野落到了一旁的赤金龍紋香薰球上,那邊麵披收回的香味與天子身上的普通無二,是他最熟諳不過的龍涎香。
俞伯牙鐘子期二人,相知不過寥寥數次,未幾便是死生相隔,蘇子澈以此做比,原是大忌,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天子頓時麵色一沉,淡淡問道:“何謂‘不在’?麟兒想去哪?”
蘇子澈見天子涓滴不提謝玄之事,心中有些冷,佯怒道:“三哥直言麟兒琴藝不佳就好,何必繞這個圈子。”他拂袖欲去,被蘇逸拖住了衣袖:“陛下不捨得將叔父與教坊之人做比,叔父可彆曲解,下裡巴人如何能與陽春白雪做比,叔父以為呢?”蘇逸口中雖句句在勸,實則內心不屑之至,感覺蘇子澈真是白長了一副好皮郛,也幸虧在驍騎營帶了這麼久的兵,言行舉止還像個小孩子普通,渾不知輕重禮節,真不曉得天子是搭錯了哪根筋,才這般視他如珠如寶,令他這兒子都靠後了。
天子與三皇子蘇逸路過此地,不由立足旁觀,蘇子澈雖養於深宮當中,但此時一招一式,竟似有雷霆萬鈞之勢,起落之間直如全軍鐵甲兵臨城下。天子為這氛圍傳染,命人將春雷琴取來,在旁操琴相和,蘇逸雖是溫潤儒雅之人,此時卻也能張口歌來《白馬篇》。
《陽春》一曲,自宋玉以後多為文人推許,以曲高和寡示本身高潔,蘇子澈脾氣倨傲,又素無耐煩,本不該喜好纔對,本日卻偏生挑了此曲。
他入迷地望了好久,涓滴未重視天子的目光寵溺地落在他身上,他隻聞得這香味令他放心非常,彷彿隻要聞到這香,便知本身身在固若金湯的宮城當中,再冇有滂湃不止的大雨,冇有摧牆倒壁的大水,冇有撕心裂肺的哭號,冇有妻離子散的倉惶,這一刻的安穩,是他的兄長獨力撐起的天下。他直至現在方認識到,本身真的回到了長安,阿誰無舍不漏、無牆不傾的奉先,終究凝在了影象裡,連同大水一起,來勢雖洶洶,退時卻也和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