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廳中,公然蘇子澈已經微醺,與一乾五陵幼年行起了酒令,天子出去時,恰聽到他說一句:“了結君王天下事。”天子莞爾一笑,問道:“此話當真?”蘇子澈回顧一笑道:“食君之祿,自當分君之憂,陛下如有甚麼固然叮嚀,麟兒願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兩人一齊應了一聲,蘇子澈來了多次,對謝府景色並無甚麼興趣,叫了一聲:“陛下!”天子見他立在原地,心知肚明道:“麟兒留下吧,朕過會兒便回。”天子與幾位臣子出了宴廳,夏季傍晚冷風習習,全無白日的枯燥酷熱,他們穿過抄手遊廊,停在一處水榭中,謝府四周皆掛著紅彤彤的福壽燈籠,此時天氣尚早,不必點燈,落日的餘暉鋪了滿湖,映著湖中半開的荷花,煞是靜美奪目。
廳中很多人是從未見過天子的,本日不知修了幾輩子的福分得見天顏,個個嚴峻不已,不敢稍動。天子見廳中之人個個拘束非常,不由笑道:“常聽麟兒講,謝府補葺得極其新奇,與長安普通宅院大是分歧。既然來了,朕便去瞧一瞧。”
謝景安等人纔出宴廳,但聽得一陣槖槖靴聲,一群侍衛如眾星捧月,擁簇著兩人走了過來。為首的蘇子澈身著月白夏裳,手執一柄腰扇,邊走邊附在一個玄色衣衫的人耳邊低語。那目色溫和含笑而聽、不時點頭應和的玄衣之人——不是天子是誰?謝景安本日興趣極好,多喝了幾杯,出來之時本帶著些許醉意,這一下頓時酒醒,震驚之色猶未褪去,見二人已然走近,忙施禮道:“不知陛下駕臨舍間,臣未曾遠迎,請陛下恕罪!”跟著他迎出來的幾個謝家後輩莫不震驚非常,忙不迭地向天子膜拜施禮。
當天子對蘇逸所言之語傳到京兆尹謝景安的耳朵裡時,謝玄已經奉詔回京,官拜四品任吏部侍郎。恰逢謝景安五十大壽,謝府雙喜臨門,自是熱烈非常。
天子大笑,點著他道:“你這孩子,喝醉了甚麼都說得出口。跟朕歸去。”蘇子澈嬉笑著靠近,衣袖間已經染上了酒香,謝景安等人畢恭畢敬地將天子送出了正門。蘇子澈決計掉隊幾步,於人群中握了一下謝玄的手,微微一笑,方纔翻身上馬,在大隊侍衛的簇擁下向長街絕頂行去。
月白夏裳的少年未再轉頭,轉眼變成了一抹藍影,跟著步隊消逝在了街頭,謝玄鬆開緊握的手掌,趁著無人重視將一個紙團藏入袖間。
如此良辰美景,天子卻斂了笑意,問道:“梁博,北疆可有動靜?”梁博躬身稟道:“回陛下,陸將軍甚是勇猛,甫一交兵便毀滅北黎三千馬隊,給了他們一個經驗!”天子道:“陸佑是寶刀未老,可惜,朕已經數月未收到靜和的動靜了。”
謝家是簪纓世家,家聲廉謹,少有宴飲之事,大寧又一貫尊崇這些詩禮世家,連皇族亦曾與之結姻,因此壽宴帖子一出,連梁相稱權臣都親身參加為謝景安賀壽,三皇子蘇逸天然也是在場的。他是謝妃的兒子,謝景安的親外孫,奉了母命親身來為外公賀壽,去處之間彷彿是其間的半個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