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皓月當空,營帳四周的溪邊映出一片班駁樹影。
“好一首破陣曲!”徐天閣讚道,“操琴者何人?”
徐天閣笑道:“好了,大不了待會兒我自罰三杯,今後你操琴時,不讓他們跟著就是。”蘇子澈這纔對勁一笑。未幾時兵士送來了幾壇酒,尚未走近,醉人酒香先已散開。三人席地而坐,徐天閣公然如他所言自罰三杯,蘇子澈讚道:“能屈能伸,不愧為大丈夫!”他拍開酒罈泥封,卻冇有倒入杯中,朗聲笑道:“一杯複一杯,豈不吝嗇?”說罷將酒罈提起,一飲而儘。
他想了一想,與謝玄對視一眼,細細奏起了《陽關曲》,徐天閣豎簫相和。
一片月色中,蘇子澈懶懶一笑,反問道:“若無知音,徒有琴來何用?”他安然起家,與謝玄一同業了個軍禮,徐天閣看向謝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紫竹簫上,道:“剛纔是你在吹簫?”謝玄答道:“是部屬,部屬未經準予私行動了將軍之物,請將軍定罪。”
蘇子澈一怔,不知徐天閣是因為醉了纔將苦衷舊事隨便道出,還是因為今晚的琴曲勾起了貳心內的柔嫩。謝玄醉若玉山傾,扶著他的肩膀歎道:“竟是將軍親手所做,冇想到,他如此癡情……”
不待有人答覆,又聞得悠悠簫聲起,恰是截得琴曲中的一段奏之。簫聲本哭泣,吹奏如許的曲子卻無涓滴悲慼之聲,三分沉穩更帶七分激壯。這段雙調小令倒是非常耳熟能詳,名為《破陣子》,又叫《十拍子》,因曲調很有氣勢,常常作為虎帳歌舞呈現。
是徐天閣。
徐天閣看著他二人行動,忽地嘲笑一聲道:“你懂甚麼!這世上之人,即使操琴再好聽,也都比不上他,都不是他!”言罷竟拂袖而去,踉蹌幾步,一旁兵士吃緊忙忙扶住他,半晌轉入樹林中不複見。
藉著月光,他又低頭凝睇著琴絃,這一琴一簫皆是徐天閣之物,不知為何被他帶到了疆場上。琴是桐木為材,名為餘音,簫是紫竹所製,名為繞梁。蘇子澈曾扣問徐天閣近衛,為何將軍會帶它們來虎帳,答是徐天閣能以樂聲禦民氣,此琴與簫皆是兵器。蘇謝二人細心查抄過,曉得琴中並無玄機,他們並不信徐天閣當真能以樂禦人,料這琴簫是舊物,令他格外牽念。
一曲結束,徐天閣道:“為何選了這個曲子?”
鳴鏑長懷激誌,金鋏攬斷衣冠。蒼關血海心如鐵,寒光依約舊春衫。琴歌莫等閒。
徐天閣道:“我瞧你有些麵熟,是新兵?”蘇子澈低頭沉吟,不知徐天閣是真有這麼好的記性,軍中諸人儘皆識得,還是聽謝玄簫吹得好,想要一問姓名。謝玄看了蘇子澈一眼,答道:“部屬是與蘇郎一同報名參軍的,來此不敷一月,何況我是末等兵士,將軍天然未曾見過。”徐天閣點頭道:“剛纔琴簫和鳴,絲絲入扣,不像是初度合奏――你們暗裡乾係不錯?”
蘇子澈特地與謝玄琴簫和鳴,恰是因為得知了這段舊事。他看著徐天閣從樹影中走出,一步步走進月光裡,威武的麵龐被月光照出幾分溫和。北黎人殘暴狂暴,在寧人眼中向來是羅刹般的存在,蘇子澈到徐天閣帳中當值的幾日裡無一時不提心吊膽,無一刻不悉默算計,他清楚感到徐天閣是至心相待,卻不得不更加防備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