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澈二人深夜做此大戲,為的就是引徐天閣中計。
昔日一支琴曲名動長安,現在卻共知音做此騙局,此等落差,讓他不由思疑是否人間之事皆無常易變,穩定的,隻要頭頂這一片月色,不管長安或西州,始終相隨不離。
徐天閣道:“我瞧你有些麵熟,是新兵?”蘇子澈低頭沉吟,不知徐天閣是真有這麼好的記性,軍中諸人儘皆識得,還是聽謝玄簫吹得好,想要一問姓名。謝玄看了蘇子澈一眼,答道:“部屬是與蘇郎一同報名參軍的,來此不敷一月,何況我是末等兵士,將軍天然未曾見過。”徐天閣點頭道:“剛纔琴簫和鳴,絲絲入扣,不像是初度合奏――你們暗裡乾係不錯?”
謝玄四下一望,低聲道:“麟郎,你這口無遮攔的性子,可得改改了。”
一曲結束,徐天閣道:“為何選了這個曲子?”
一曲方罷,蘇子澈利落收音,朝謝玄微微一笑:“真是想不到,再次合奏,不但時隔一年,更去長安三千裡。之前還約好去南山竹樓喝酒,可厥後趕上那麼多的事,到底是冇喝成。等我們歸去,定要好好醉一場!”
謝玄笑了笑,道:“等今後,你想說甚麼我樂意聽,但此時你得承諾我,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準再提。”雖是笑語相向,態度卻不容置疑,蘇子澈笑著點點頭,道:“好了,都聽你的。”
蘇子澈聞言倉促四顧,見周遭喧鬨無聲,笑道:“這四周彆無彆人,我隻說與你聽。”他說的歡暢輕鬆,像是疇前他們俱在長安時的某天,醉後似嗔似怪地說今上老是懲罰他,讓他好生難過。謝玄便會溫言欣喜,並且警告他不能妄議至尊,他也是像此時這般展顏一笑,分辯一句“我隻說與你聽。”
徐天閣善樂律,好樂律,是北黎儘人皆知之事。傳言他曾因一首琴曲愛上一個宮廷樂工,那樂工雖邊幅平平,可琴藝無雙,北黎境內無人能比。徐天閣不吝冒天下之大不韙,將那人討回家中,極儘寵嬖,乃至要娶他為妻,連請柬都發了出去。可惜好景不長,婚禮還未至,樂工便病逝於將軍府。徐天閣以正室之禮葬了他,哀思數月不能平,本來寬和喜樂的一小我,自他去後連笑容都消逝不見。
徐天閣看著他二人行動,忽地嘲笑一聲道:“你懂甚麼!這世上之人,即使操琴再好聽,也都比不上他,都不是他!”言罷竟拂袖而去,踉蹌幾步,一旁兵士吃緊忙忙扶住他,半晌轉入樹林中不複見。
一片月色中,蘇子澈懶懶一笑,反問道:“若無知音,徒有琴來何用?”他安然起家,與謝玄一同業了個軍禮,徐天閣看向謝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紫竹簫上,道:“剛纔是你在吹簫?”謝玄答道:“是部屬,部屬未經準予私行動了將軍之物,請將軍定罪。”
蘇子澈手按琴絃,又低聲唱起《破陣子》,忽聽得樹葉聲響,歌聲頓止,立時警悟起來,喝道:“來者何人?”皎皎月光下,一個魁偉的人影從樹林中閃現出來,隻聽那人道:“你不在我帳裡候著便罷,為何還帶了我的琴與簫出來?”
“漢地千秋好月,秦時萬裡江山。少年軒麟神州誌,老來征骨望長安。何路是鄉關……”
此乃武曲,簫聲一遍奏罷,重新又奏起,這一次倒是琴簫相和,一琴一簫絲絲入扣,似是雙劍合璧般能力大增,本來籌算入眠的將士們竟一個個豎耳諦聽,聽到激越處,竟是恨不得枕戈待旦,與寧軍再戰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