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首破陣曲!”徐天閣讚道,“操琴者何人?”
蘇子澈特地與謝玄琴簫和鳴,恰是因為得知了這段舊事。他看著徐天閣從樹影中走出,一步步走進月光裡,威武的麵龐被月光照出幾分溫和。北黎人殘暴狂暴,在寧人眼中向來是羅刹般的存在,蘇子澈到徐天閣帳中當值的幾日裡無一時不提心吊膽,無一刻不悉默算計,他清楚感到徐天閣是至心相待,卻不得不更加防備謹慎。
渭城朝雨,一霎挹輕塵。更灑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縷柳色新。休煩惱,勸君更儘一杯酒,人生會少,自古繁華功名有定分。莫遣容儀瘦損。休煩惱,勸君更儘一杯酒,隻恐怕西出陽關,舊遊如夢,麵前無端交。
是徐天閣。
一片月色中,蘇子澈懶懶一笑,反問道:“若無知音,徒有琴來何用?”他安然起家,與謝玄一同業了個軍禮,徐天閣看向謝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紫竹簫上,道:“剛纔是你在吹簫?”謝玄答道:“是部屬,部屬未經準予私行動了將軍之物,請將軍定罪。”
“漢地千秋好月,秦時萬裡江山。少年軒麟神州誌,老來征骨望長安。何路是鄉關……”
徐天閣道:“我瞧你有些麵熟,是新兵?”蘇子澈低頭沉吟,不知徐天閣是真有這麼好的記性,軍中諸人儘皆識得,還是聽謝玄簫吹得好,想要一問姓名。謝玄看了蘇子澈一眼,答道:“部屬是與蘇郎一同報名參軍的,來此不敷一月,何況我是末等兵士,將軍天然未曾見過。”徐天閣點頭道:“剛纔琴簫和鳴,絲絲入扣,不像是初度合奏――你們暗裡乾係不錯?”
一輪皓月當空,營帳四周的溪邊映出一片班駁樹影。
舊遊如夢,麵前無端交……一彆長安路三千,此身長做塵勞客,不知徹夜的尚德殿是否有人臨窗對月,聽取相隔天涯的一曲《陽關》。疇前相守隻覺日頭長,興趣少,日晷一圈圈從不知休,更漏彷彿永久滴不到絕頂,現在參商不得見,方知何謂天涯遠。此等路程,再不是信步一走便能到達,此時拜彆,也不是負氣之下數日不見。蘇子澈新到此處,雖是艱苦忐忑亦不減壯誌豪情,直到奏起這首《陽關》才覺出絲絲入骨的馳念來。
徐天閣看著他二人行動,忽地嘲笑一聲道:“你懂甚麼!這世上之人,即使操琴再好聽,也都比不上他,都不是他!”言罷竟拂袖而去,踉蹌幾步,一旁兵士吃緊忙忙扶住他,半晌轉入樹林中不複見。
蘇子澈噗得一笑道:“我們是同親,乾係天然不錯。明天如此好月,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與將軍合奏一曲?”徐天閣並不推委,坦開闊蕩地一伸手道:“如你所願,簫來。”蘇子澈抱琴而坐,笑道:“那我便獻醜了。”
不待有人答覆,又聞得悠悠簫聲起,恰是截得琴曲中的一段奏之。簫聲本哭泣,吹奏如許的曲子卻無涓滴悲慼之聲,三分沉穩更帶七分激壯。這段雙調小令倒是非常耳熟能詳,名為《破陣子》,又叫《十拍子》,因曲調很有氣勢,常常作為虎帳歌舞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