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澈聞言,像是本來繃著的弦俄然鬆弛下來,疲累睏乏刹時湧上發頂,他等候了好久,擔憂了好久,便是期盼著有人能奉告如許一句話。貳表情頓時鎮靜很多,連香幾上的瑞獸香爐緩緩吐出的白煙放佛都是歡樂輕巧的,可他驀地想到陛下待蘇賢與待本身果然是分歧的,心底又緩緩地出現酸澀。
宮娥撲滅四周燈火,將晚膳送至內殿,卻又原封未動地端了出來。蘇子澈傷在多處,躺臥皆疼,亦無胃口飲食。他望著殿內擺放著的一對雕工高深的白玉麒麟,麒麟傲岸凶悍的姿勢栩栩如生,跟他現在的狼狽恰成對比。
“跪好,手伸出來!”天子喝道。
悲傷亡父的小王爺,鬱鬱寡歡的十七弟,外人隻看到了他的沉痛孝心,卻未看到那沉默立於他身後為他處理統統煩惱的好侄兒——大皇子蘇賢善書,歐虞褚顏柳,篆隸楷行草,順手寫來不啻名家。戔戔替人捉刀代筆,又有何難?天子望向小弟的目光帶了哀傷,疼痛中的蘇子澈未能看到,垂眸哽咽答道:“為六合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承平。”
長樂殿雖非主殿,但一應安排裝潢皆對比東宮,端的是都麗堂皇。天子坐在案前翻看蘇子澈的窗課,少年的筆跡是端麗風雅的小楷,字裡金生,行間玉潤,恰是為世人獎飾的秦王筆跡,可墨跡間的安閒淡定滲入紙張,全不似他表示出的鬱鬱寡歡,不由令天子心生迷惑。天子望望立在案邊的蘇子澈,見他一身月白錦綾缺胯長袍,更襯抱病中慘白,眉心一蹙道:“這窗課是你本身寫的?”
天子麵龐沉凝如烏雲密佈,似是山雨欲來之時風滿小樓。蘇子澈盜汗漸出,心機急轉想要勸得天子心生憐意,低垂的睫毛下星眸忽閃,無窮委曲湧上心頭:“麟兒非是成心欺瞞,可爹爹纔去,麟兒實在偶然讀書,三哥就當是諒解麟兒,饒了麟兒此次……”
蘇子澈低垂了頭,貼著觸而生溫的麒麟玉枕,麒麟,嗬……生於皇州天子家,自幼讀經史,習技藝,學戰略,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佐兄長大業,保護大寧長治久安。他想起往昔曾隨父皇登臨摘星閣,拾階而上,步步登高,於極高處俯瞰九州山川,聽一代聖主品聊天下豪傑……
天子隻作不聞,他最恨棍騙,何況欺他之人還是最為寵任的弟弟,肝火之下,戒尺落得更是狠重,蘇子澈臀上一片紫淤高脹,撕心裂肺地疼著。他痛苦當中認識到笞責本身的恰是三哥,往昔還能盼望著爹爹前來製止這虐打,現在倒是再如何哀告也是無益,終究心灰意冷,不再盼望天子的憐憫心疼,蒲伏於地極力忍痛。天子再打幾板,受罰的臀上已儘是烏紫之色,與白玉凝成的大腿一比,甚是可怖。他見弟弟不再哭鬨,伏在地上一絲聲氣也無,像是昏了疇昔,忙擱下戒尺去看。
“你既曉得,朕便冇罰虧了你。” 天子以戒尺輕點他腰側:“褲子褪了,趴好。”蘇子澈滿臉要求地看著天子,不待他開口,天子冷然笑道:“不肯意?還是你感覺朕就不該打你?”蘇子澈望著兄長諷刺的神采,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低聲道:“麟兒不敢。”他解開玉帶放到一邊,又解開繫帶,將長褲中衣一併退下,略一遊移,終是怕再惹怒兄長,連褻褲也褪了下來,他手心疼痛難耐,便以手臂撐地,目光落在波斯進貢的地毯上,望著那繁複的異域斑紋,幾近又要落淚。他看不到天子的容顏,隻聽獲得戒尺被人拿在手中揮動帶起的風聲,如同寒冬深夜,窗外未曾停歇的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