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諦視著我，顧恤道：“旁人身上都是香氣，偏你是一股藥氣。”

盤龍青瓷熏籠中散出嫋嫋熱氣，偶爾閃出微青的火光。禦書房中有些沉悶，團團炎熱如墨洇開，與光陰混得均勻。他指尖一顫，按在書案上的奏摺像一片黃雲冉冉落地，悄悄化作一聲感喟。此時禦書房中隻要我和他，我隻得走上前去，俯身拾起他腳下的奏摺，雙手放在書案上，躬身退了下去。

天子道：“張武此人，你二姐是認得的，定是她奉告你的，是不是？”

天子道：“不錯。自古忠臣必求於孝子之家。待三年喪滿，你就進太學讀書，朕封你做個郎官。來日你功成名就，方慰你父親在天之靈。”

天子道：“既如此，朕便馬上命陳大人去大將軍府緝捕張武，好生查問，定不教朱總管抱屈莫白。”

我感喟道：“臣女謬荷聖恩，愧不敢當。”

朱雲伏隧道：“回稟陛下，小人的二姐十二歲便熟讀經史，入宮為官。小人這點能為若與家姐相較，直是雲泥之彆。”

天子眸光一閃，向朱雲道：“向下說。”

朱雲道：“啟稟陛下，前些日子張武動員部下在西市四周尋人，剛巧小人被母親調派辦年貨，見過兩次。因見此人表麵特異，神情粗暴，且一來便將各鋪鬨了個雞犬不寧，幾近將整條街翻過來。以是小人探聽了一番，方纔得知此人是大將軍府的。”

天子核閱半晌，方向我道：“你不辯白兩句？”

天子道：“你都讀了些甚麼書？拜何報酬師？”

他表示我坐下，展開奏疏隨口問道：“你去官後意欲何往？”

天然是我奉告他的。我在禦書房入耳鄭司刑說過，大將軍府的豪奴在城外追捕奚檜，當朱雲奉告我向船廠租船的人身材細弱，右手背上有刀疤，我便曉得就是此人。

朱雲站起家，恭恭敬敬地將父親如何出門，如何失落，世人如何找尋的經詳確細說了一遍，層次清楚、調子穩定，竟是半點不怵。接著又說了本身如安在城外查探，如何尋到河上的知戀人，如何向船廠掌櫃問出張武其人。

我見他好一會兒不說話，便拿起《詩經》低頭翻閱。他換了一封奏疏，一目十行地看過，用硃筆極快地批了幾個草字。我看了幾個字，這纔想起：若相互無話，當辭職纔是。

天子好輕易尋出一封奏疏，這才抬眼道：“你來了，朕也就不活力了。你既然不肯意看書，便在那邊作畫也好。”見我仍舊站著，又道，“你現在有話直說的模樣也很好，好過之前一副正襟端坐的拘束模樣。說吧。”

天子淺笑道：“這不過是小事，皇姐何至於連爵位都不要，要去濟慈宮做宮女。”

天子微微一笑，從書案上走了下來，正欲說話，一瞥目睹到《詩經》上被洇濕的一點，不覺一怔。他瞭然的笑意中頓時多了幾分渺遠的柔情，舉起書道：“你覺得，朕真的不曉得麼？”

我低頭道：“臣女失禮，陛下恕罪。”

龍紋硯中墨汁稠密，天子向我擺了擺手。因而我放下雲頭墨錠，立在他的身邊。熙平卻看也不看我，垂眸道：“陛下容稟。臣妾家中有個最得力的總管，名喚朱鳴。臘月廿九一早，朱鳴的一個朋友母親歸天，他出門致祭，誰知這一去便冇有返來。臣妾便向汴城府衙報了官，又命人出去尋，直尋了一半夜晌，纔在汴城北岸的一座小石屋中尋到他。當時朱鳴一條命去了大半，抬回家便嚥氣了。當時臣妾還覺得是河盜謀財害命，隻當是他時運不好，也不深想。誰知這孩子——”說著指了指身後的少年，“連夜出城查訪，竟被他查出來是大將軍府的家甲頭領張武將朱總管劫了去，打了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