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歇起來,恰是未正時分。我正在梳頭,綠萼來稟道:“女人,送信的小錢從長公主府返來了,這會兒正在內裡等著回話。”
我接過茶:“恰是。”
王氏這才假裝乍見貴妃,雙膝淺淺一屈,居高臨下道:“娘娘萬安。”陸貴妃閉目不睬。
我忙問道:“大書房那邊曉得了麼?”
我忙拉住她:“mm彆去,我們現在守坤宮門口,你想安撫她,轉頭從學裡出來,多少說不得。”
我蹲下身子,淺笑道:“陸娘娘是殿下的庶母,殿下當‘致其敬’纔是,怎的還不過來向陸娘娘施禮?若讓夫子曉得了,又要罰殿下謄寫《孝經》了。”
我替高曜告了假,夫子拿了幾冊字帖給我,勾瞭然功課,我便與錦素從東側門出了定乾宮。不遠處便是延襄宮的南大門。明天是四月初九,四月初二那日,我便是從這道門出來插手殿選。短短七日,世易時移,我不再是長公主府中無憂無慮的侍讀女婢,皇城也不是我當日所神馳的崇高超麗的皇城了。
我起家,轉頭見高曜在王氏身後探出腦袋,便向他招手道:“殿下,《孝經》的紀孝行章中,‘孝子之事親也’的下一句是甚麼?”
我順勢拉起高曜的小手,扶他起家,高曜恭恭敬敬地向陸貴妃道彆。王氏欲上前拉太高曜,芳馨與紅葉領著兩個小丫頭,又有乳母李氏帶著芸兒等簇擁著我和高曜,早走開了幾步。
我順手拿了一隻素銀環給她:“還是這個吧。”
綠萼道:“長寧宮的執宮白管著出宮的腰牌,女人隻需遣一個內侍領了腰牌將信送到長公主府就是了。”
皇後一怔,隨即歎道:“徐女巡本無錯誤,不必作罰。跪不跪,本宮不睬。但旬日之期不成變動。”
禮畢,我笑道:“偶爾南望,見到皇城名勝,就看住了。”
我忙行禮道:“隻怕這些日子你也不便到我宮裡去,我也不虛邀mm了。”頓了一頓,上前低低道,“mm忠勇,我內心非常敬佩,還請多多保重。”東一街來往宮人很多,我也不便與她深談,因而就此彆離。
我微微一笑,將兩封信一道封好,遞給綠萼:“我在熙平長公主府的時候,也隻是個奴婢罷了。我曉得做奴婢的苦處,對你們好是應分之事。”說罷又問道,“這兩封信要如何才氣送到長公主府?”
正待舉步,忽見一個身著靛藍緙絲金龍袍的青年男人走了出來,鑽進轎輿。內官揚鞭開道,長聲唱道:“起駕——”鑾輿迤邐向南而去。
我點頭道:“殿下抱恙,明天還上學麼?”
“長寧宮女巡朱氏玉機頓首謹拜熙平長公主殿下:女不佞,不能奉長主之命;女不孝,不能寬父母之懷。入宮七日,未察君上之所親,群下之所惡;未明功祿之遺,獎懲之彆,斯誠渾渾噩噩也哉。大恐不堪所用,有負殿下守身建功之期。思及昔日侍主之時,主惠雅之量,幸教於女。讚譽毀辱,耳提麵命。今不得之,心慼慼不知所安。敢以泣書,言說一二。唯唯不知所雲。但望主安,常拜足下。女玉機頓首再拜。”
陸貴妃道:“臣妾佩服,甘心領罰。”皇後右手悄悄一抬,穆仙忙扶了陸貴妃起來。
我忙道:“天然要去,還要代二殿下乞假。”
我又探身望了一眼。遐想十六歲的少年,站在金水門樓上,望著夜色中踩踏為泥,炮火中燔燒成灰的嫡親,不知眼角冰冷的赤色中,有無半分幼時的友悌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