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忙轉口道:“誰說女人隻要這些俗物?女人在婉妃娘娘身上的良苦用心,比這些銀子寶貴很多。”
路過益園時,但見兩位女禦立在紫藤花架下,一藍一綠兩道倩影襯著劈麵的紅牆,如塵凡紫陌中的兩股清流,格外賞心好看。二女並頭賞荷,如親姐妹般密切無間。
我不覺呆了半晌。芳馨笑道:“女人剛纔還急三火四的,現在倒不走了。”
【第一節 一酌之水】
我忙起家,鞦韆架子吱呀一響,綠萼低低喝道:“誰在那邊?”
忽聽一個小宮女跑了出去,一起喊著“綠萼姐姐”。綠萼帶著一個小丫頭從玉茗堂裡出來,語帶薄責:“慌鎮靜張地做甚麼?宮規健忘了麼?”
芳馨神采一凜,躬身領命。
芳馨抿嘴笑道:“送銀子俗了些,六百兩也太多。”
芳馨笑歎:“女人就是心機重,這個時候還要理睬這些。這會兒大師正歡暢,婉妃娘娘也一定放在心上。”
芳馨問道:“這話是幾時傳出來的,如何我從未聽過?”
小蓮兒低頭不敢看我,低低道:“她們說……大人當初回家守墓,為了固寵,特地安排親姐姐進宮。那年上巳節,大人令舞姬乞假,用心讓娘娘頂替。因大人曉得,娘娘與大人麵貌酷似,入宮是輕而易舉的,獲寵也是理所當然的……”見我麵色烏青,不敢再往下說。
我目送兩人走出十幾步,這才向小蓮兒笑道:“我來遲了。”
芳馨笑道:“不錯。問心無愧,天然無懈可擊。”
那內監笑吟吟道:“啟稟陛下,劉太醫剛剛纔號了脈,已有兩個月,是男是女還斷不出來。”
我煩惱自責,胸口隱痛,有些喘不過氣來。玉樞雖荏弱,卻有一股百折不回的孤介之氣。對隱翠是如此,對歌舞是如此,對天子更是如此。她若聽信流言,不但姐妹之間生了嫌隙,更有損伉儷之情。
我頓時怒不成遏,心火騰起,昏頭昏腦地將砌花圃的白瓷磚拍得鐺鐺響,身後的梔子花都被我震落了幾朵。我一拂袖袖,梔子花撲地砸在芳馨的裙子上,她周身一震。我喝道:“冇聽過!這些日子漱玉齋冇聽過的事還少麼?!”
小蓮兒有些心不在焉,她冇有答覆我,徑直將我引到凝萃殿中坐著。因凝萃殿不飾珠玉,到了傍晚格外暗淡。霞影紗悄悄垂下,如青鳥收起雙翼,埋頭熟睡。紫檀木沉香細細,燭光亮亮而筆挺,卻化不開膠凝的氛圍。小蓮兒命人將銀子支出庫房,又親身奉茶,這纔去寢殿通報。
芳馨沉聲道:“這慧嬪……當真防不堪防。”
我歎道:“好好的,如何會摔一跤?是幾時的事情?”
我驚奇道:“才用過晚膳便沐浴?”
晚膳後,綠萼回說天子方纔分開粲英宮。我顧不得飲茶漱口,忙命芳馨籌措預備送給玉樞的賀禮。芳馨有些難堪:“漱玉齋是有些好東西,可女人和婉妃娘娘是親姐妹,當真要送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麼?彷彿婉妃娘娘也不缺甚麼。”
天子會心道:“也好。”說罷帶著小簡回寢殿換衣,我忙下拜恭送。
我瞥了她一眼,轉頭悄悄籲了一口氣。那蚱蜢悄悄一彈,落在窗外的竹葉上,顫巍巍的像是把持不定的民氣。我何曾“問心無愧”?更不敢苛求“問心無愧”。我隻是“無懈可擊”罷了。
二女身子一跳,轉過身來,驚奇之餘,更有錯愕之色。兩人倉猝施禮,卻偷眼相看,眸光暗拋,千言萬語一瞬而過。我的笑意轉而清冷:“二位女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