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笑道:“朕瞧你也看了半本了,不知有何心得?”見我遊移,又道,“儘管說便是。”
我笑道:“天鵝常在四月間下卵,這會兒恐怕那隻雌的在孵卵,雄的在鑒戒。”
我和錦素趕緊趕到山石下。不知為何,錦素早早停下。我也顧不得她,忙去檢察高曜。高曜卻將頭埋入王氏懷中,哭個不斷。王氏身子一轉,不欲我瞥見高曜的臉。我也不與她爭,隻冷眼看著。
綠萼奇道:“午前我們走的時候,這兩隻天鵝還在水裡遊著,如何這會兒有一隻動也不動?難不成是抱病了?”
不一時,丫頭將印取了來。按過印,我令人將畫拿去快意館裱褙。轉眼快到晚膳時分,錦素與史易珠都告彆去了。
我笑道:“不過略表哀思,固然不是最好,但我們的交誼是真的。”
我忙道:“臣女願效犬馬之勞。”
芳馨道:“奴婢將東西和銀兩都交給她父母了,他們讓奴婢代謝女人的恩情。又說紅葉無福,好輕易選進宮跟了女人,卻……”說著拿帕子拭淚。
天子一怔,隨即笑道:“這話朕從未聽過,倒有些新意。那你再說說,秦為何覆亡?”
芳馨見我發楞,也不說話。好一會兒我方纔問道:“姑姑見到紅葉的雙親了麼?”
我望著那對天鵝道:“我不奇怪做狀元夫人……”
綠萼一吐舌尖:“奴婢講錯。”
我淺笑道:“臣女最神馳黃老的有為而治,便是陸生所說,‘道莫大於有為,行莫大於謹敬,何故言之?昔虞舜治天下,彈五絃之琴,歌《南風》[35]之詩,寂若無治國之意,漠若無憂天下之心,然天下治’[36]。”
說話間,遠遠隻見錦素帶著高顯自西南角門走進益園。錦素身著櫻色錦襖和牙白紗裙,腳麵上垂著八枚白玉水滴墜裾。她身後的乳母身著淡綠紗衫半袖,發中一枚綠寶石花簪在陽光下好像一泓深潭靜水。高顯遠遠瞥見高曜,便甩脫乳母的手,飛奔過來。那乳母追上他,哄他脫掉了他身上的錦袍。高顯和高曜都隻穿戴襯衣,一人拿一柄彈弓打鳥。
綠萼道:“女人的學問如許好,連陛下都說女人是女甘羅,天然要狀元才氣配得上。”
我更是好笑:“你可曉得甘羅是誰麼?”
綠萼低頭道:“奴婢無知,還請女人指教。”
我心中一凜:“臣女講錯。”
天子將書遞還給我:“朱女巡縱論天下,倒像個女甘羅。”
我忙掩住她的口:“不成胡言亂語!”
我提筆一揮而就。錦素讚道:“姐姐畫得真像。”說罷題了一首悼亡詩:昔生迎筴日,每常策論時。笑問靈公陣,喜談大同世。蘭桂化其身,冰雪喻其潔。丹青畫不成,一片悲傷意。
我歎道:“我們的命途,都係在二殿下的出息上,我毫不答應王氏如許的人在二殿下身邊。你們先下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我頓時笑了出來。綠萼頓時紅了臉道:“是奴婢說錯了麼?”
我掩口發笑:“怎見得我能做狀元夫人?”
晚間待世人都散了,我連綠萼與芳馨都遣了出去。開了櫃門,取出周貴妃的畫像,疊成手掌般大小,在燭焰上燒成灰燼。焦屑盛在粉青釉三足筆洗中,注入淨水,悄悄蕩起,最後倒入恭桶當中。接著揮筆劃了一幅皇後的站像,題款下寫上“鹹平十年四月初五敬繪供奉”十二個字,放在櫃中最高處。最後繪了一幅玉樞身著隱翠的畫像,平鋪在一疊厚厚的畫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