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淺笑道:“這實是玉機的錯誤,玉機當去給殿下存候纔是。”
我心中一動:“不錯。當年陛下在含光殿看我和穎妃娘娘記錄的案宗,卻不傳我去劈麵扣問,約莫就是不想被我的思路所管束。”
我安然道:“是玉機本身猜出來的,並非世子奉告。”雖不說去掖庭獄的事情,如許說倒也不算扯謊。
我的心悚然一跳,忸捏道:“玉機服膺殿下教誨。”
這話是在罵本身,也是罵熙平。她的神采變了又變,終是恍然無聞:“如許提及來,孤的書倒是白讀了。”
這話倒是在提示熙平,本日之朱玉機已非昔日之朱玉機,本日之時勢更非昔日之時勢。熙平大笑一聲,撫掌道:“說得好!”
我冷靜地看了熙平一眼,她卻渾不在乎。她笑意殷勤,眸光倒是冷的。我也得空理睬她,忙回身驅逐,卻見母親已疾步走了出去。一見熙平在此,她駭怪之下,眼中閃過模糊幽恨,隨即化作冷酷的敬意。隻見她身著灰褐色中衣,披暗紅外套,遠看彷彿裹著緇衣,顯得枯瘦蕉萃。母親向熙平行了大禮,恭敬道:“不知殿下駕臨,妾身未克遠迎,還望恕罪。”
我非常心虛,怯生生地向母親行了一禮,母親向我冷冷道:“倘若我不來,你便一向不奉告我你徹夜返來了麼?”
熙平開門見山,我也不好坦白:“實不相瞞,玉機剛纔是出門去看望一名朋友。”
我淡淡道:“既然眼下無事可勤奮,殿下何不安養神態?”
如此反唇相譏,熙平卻無一絲憤怒:“宮裡的動靜好探聽,不過是交友一二內官的報酬我所用,花些銀子就能尋到忠心的人,但是傳出來的動靜也不過是帝後妃嬪的去處。朝中之事也輕易曉得。唯有聖意難測。這些年他對孤諸多防備,可謂‘望之彷彿,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83],孤怎敢冒然刺探?更不敢妄自測度。”說著眼中現出模糊柔情與癡惘,“自從你父親和奚檜、翟恩仙等去了,孤身邊已無可靠之人。”
熙平潔白纖細的手指在我周身畫了一個圈,笑盈盈道:“這身衣裳穿在玉機身上,當真令人有‘往者不成諫’之感。”
熙平眼中的絕望和但願像兩條蛇一樣緊緊膠葛:“故意便好。現在還未提審,你漸漸想。不過有一件事情孤想提一提。”
熙平笑道:“玉機冇說,夫人卻仍舊曉得女兒回家來了,此恰是母女連心,令人欽羨。既如此,孤便不擾了,就此告彆。”母親正要送,熙平又道,“內裡風大,夫人請留步。”
熙平目光一寒,似沁滿了金沙池的雪:“當年愨惠皇太子和三位公主之事,玉機還記得麼?”
母親向我和朱雲道:“你們姐弟兩個好生送殿下出府。”
送過熙平長公主,朱雲與我一起回到房間。隻見母親仍在燈下坐著,右手裡捏著一串念珠,銀杏馴良喜一左一右筆挺地站在她身後,也不打扇。母親的額頭有一層亮晶晶的汗意,卻一動不動,似在合目冥想。紫檀念珠嗒的一聲,被撥入母親的手心,放心得彷彿要墮入長眠。不知何時,連風也停了,我披著大氅,漸漸炎熱起來。朱雲早已是滿頭大汗。
我笑道:“想必殿下已去獄中瞧過世子,莫非世子冇有奉告殿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