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君山追上李司政和封羽，三人結伴出宮去了。胡不歸這才緩緩上前，微微一笑道：“本日始見辛憲英，恨相見太遲。”

兩道朱牆如山聳峙，一線彼蒼高遠狹長。這十年來，從未變過。我卻感覺本身像一隻破繭的蝶，在溫暖的春日中，悄悄地曬去翅上的水滴。他命我回宮，並不但僅是因為思念，更因為他已放棄在我和高曜的身上追隨愨惠皇太子的死因。不，或許他早已經放棄——在我去官的時候。

我更加忸捏，複又一驚：“姐姐難產了麼？如何不寫信奉告我？”

我親身送施哲出了謹身殿，看他自中和殿右邊下了高台，這才按下淚意，轉頭向綠萼道：“回漱玉齋吧。”

若不是我提起司馬相如，宇文君山又如何靈機一動，提及封禪之事？“多謝大人。”他一笑起來，三分含情，兩分出塵，頗令民氣動。綠萼進殿來接我，方纔站到我身邊，臉就紅了，低下頭不敢瞧。

正說著，小丫頭端了熱水、沐巾和胭脂水粉等物出去。小蓮兒忙扶起我：“請娘娘和大人淨麵。”洗潔淨了淚水，玉樞纔敢把臉轉過來。她臉上的胭脂和眉心的花鈿都洗掉了，眼皮又紅又腫，對著鏡子不斷地揉，又叫拿冰上來敷著。她不睬我，我也不說話。好一會兒，她本身也不美意義起來，遂向小蓮兒道：“叫小錢過來，給朱大人叩首。”

玉樞瞟了我一眼，又道：“提及壽陽抓週，也是奇特。那麼些亮閃閃的珠寶不撿，恰好抓了一把灰不溜秋的鉛彈子，抓起來放下去，放下去又抓起來，隻喜好聽個響。那些彈子，也不曉得是誰放出來的。我在一邊看得心驚肉跳，恐怕她一喜好，抓兩顆吞到肚子裡去。”

采衣跟了上來：“奴婢奉侍大人換衣。”

玉樞瞪起眼睛：“我要讓你瞧瞧，我是如何善待他的。你的話我都記在心上，我的話你卻一句也不聽。”

凝萃殿的西廂凝集著一股熟諳的暖香。玉樞一出去便低頭哭個不斷，連珠價地責備我：“你去官離宮如許的大事，都不來和我說一句話。宮裡曉得了，都說我容不得你。你倒好，去青州躲清淨，我倒是難做人。我生壽陽的時候，吃了那麼多苦，想一個靠近的人在身邊陪著也冇有。幸虧晅兒還念著你，老是問我姨娘去了那裡，為甚麼不來看他。一個三歲小兒的心腸都比你熱，你說你慚不忸捏！”說罷拋下已經濕透的絹帕，又摸出一副來握在臉上，哭個不住。

小蓮兒一怔，想了想道：“當真論起來，也隻是熟悉，並不算要好。”我一時獵奇起來，便在紫藤花架下站住了。小蓮兒續道，“小七……嗯……采衣是大人走後才得寵的女禦，若不是因為聖上病重，這會兒若生下一兒半女，恐怕也是姝媛了。”

我推開胭脂，揮手命他們退了下去，笑道：“今後儘有見麵的時候，何必急在一時？”

“約莫是認命了吧。”

小蓮兒委曲道：“老夫人當時明顯在青州——”我這纔想起來，本來母親是在玉樞產下壽陽以後纔回京的。

待走到西一街，綠萼見擺佈無人，這才又問道：“聖上讓女人見這些朝臣，是甚麼意義？”

我感喟道：“‘自王公逮庶人，聖賢及下愚，凡有首目之類，含血之屬，莫不有命。’[206]有命，就要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