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道：“這麼晚了，誰還會――哦，是錢公公？”說話間，采衣在內裡稟道：“粲英宮錢挺求見。”

我笑道：“如何？莫非有鬼？”

小錢道：“李演臥病在床，每日請醫用藥，樣樣要人服侍。幾個內阜院疇昔的內侍，早就不耐煩奉侍他了，各個能躲就躲，能賴就賴。”

我笑道：“彆聽綠萼瞎扯。賜給你的就是你的，你若差事辦得好，另有賞。”說著細細打量他的麵色，“你的傷都好了麼？這兩年過得好麼？”

龔佩佩慨然：“我入宮晚，很多人我都冇見過。想一想，皇後孃娘駕崩也纔不過兩年，如何竟像過了好久一樣。”

龔佩佩恍若行在夢中，目光被那盆明黃牡丹絹花所吸引。她撚了撚花瓣，低聲道：“這花兒做得像真的一樣。”

小錢並無一絲難色：“奴婢既來了，今後還在大人身邊奉侍。至於財帛，天然照老端方，都給綠萼女人打理。”綠萼和銀杏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龔佩佩上前施禮道：“大人萬安。下官從遇喬宮出來，得知大人本日回宮了，正想去漱玉齋拜見，不想在這裡遇見。就讓下官陪大人出來，如許兩位姐姐該放心了。”說著向銀杏和綠萼一笑。

綠萼忍不住道：“奉侍一個沉痾的老都知，又有甚麼前程？換作誰，都不耐煩。”

小錢已是二十四五歲的青年，十年前那一張聰明的橢圓臉已拉得老長，更加顯得眉眼詳確奪目。小錢規端方矩行過禮，一昂首，已滿眼是淚：“奴婢早就想來給大人叩首了，這一日，真是急死奴婢了。”

老宮女道：“不不不……這倒冇有。奴婢這就去開門，隻是大人要謹慎些，內裡好久冇有打掃，恐怕灰塵多。”說罷領我們上前，開了門。

小錢道：“公子命奴婢轉告婉妃娘娘和大人，家裡的事情都交給他，請兩位姐姐放心。”

小錢笑道：“可不是麼？若使錢呢，就好一些，若哪一日冇有使錢，就要看他們的神采。”

我又道：“我回宮，她真的不怪我麼？”

我曉得她要問皇後病逝那一夜的事情：“當年我在椒房殿裡跪著的時候，mm將本身的手爐借給我取暖。這份恩典我永久記取。mm可曾悔怨？”

我笑道：“你做得對。”

一陣暗淡暖風撲出，帶著灰塵氣的奇特香味。綠萼掩口咳了兩聲。我轉頭向銀杏和綠萼道：“你們若不想出來，便在內裡等我罷了。”

我笑道：“數年前的一名妃嬪，早已不在了。”

我自發剛強和矯情，笑歎：“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了，我出宮前交代給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這話很有一些落寞的自嘲之意。龔佩佩是宮裡最微不敷道的女巡，奉侍一名已經落空生母的公主。本來該心無旁騖、無憂無慮，卻不得不像我一樣，密切存眷虛懸的太子之位。或許這已違背了她入宮選女巡的初誌，但是祁陽公主既已落空了生母，她的將來何嘗不是係在新君的一念之間，連同她的侍讀一道，像海上孤舟，無所依托。

龔佩佩比我高，因而由她舉燈。曆星樓早就都搬空了，唯有慎妃居住的寢室還保持著原樣。妝台上擺著紅檀木嫁妝，四角安設著牡丹絹花，絹花上薄薄一層灰。梁上的黃鶴展翅欲飛，活潑而又膠著。我開了窗，望著南麵翻雲疊浪的朱牆碧瓦，深深吸了一口氣。龔佩佩與我並肩而立，微微一笑道：“‘玉衡指孟冬，眾星何曆曆’，畢竟還是曆星樓更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