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陳橋驛,竟已過了子時。綠萼與小錢在燈下相對憂愁,銀杏坐在一旁塗鴉,劉钜卻早早睡了。見我返來,三人一擁而上,綠萼擔憂得幾乎哭起來,一迭聲問道:“信王說了甚麼?他究竟是甚麼意義?如何一會兒惱了女人,一會兒又對女人如許好?女人這麼久不返來,奴婢真是擔憂。”
或許小東子於他並不首要,或許他本就是一個尊敬敵手的人。聽聞小東子能放心跟隨高曜而去,起碼這一刻,我的心中是充滿感激的。“‘人皆是其所事,而非其所不事,猶犬之吠非其主’[97]。多謝殿下。”
我退步側身:“皮外傷罷了,謝殿下體貼。”說罷又施禮,“還未謝過殿下拯救之恩。”
小錢冷冷道:“是信王府的李威。這聲音奴婢一輩子都認得。君侯要答他麼?”
綠萼懶洋洋道:“做甚麼要奴婢勸?這是芥蒂,女人都不在乎,奴婢就更勸不好了。”不待我辯白,又連珠價道,“依奴婢看,銀杏mm比阿誰傻公主不知強到那裡去了,論模樣,論心性,那傻公主哪一點及得上銀杏mm?劉钜恰好喜好她!男人的目光,真是奇特!”
我笑道:“還是讓我回青州吧。含光劍等閒不出鞘,一出鞘必染血而歸。”
高暘一怔,隨即歎道:“我也曉得你恨之入骨。但是你究竟是恨我們弑君,還是恨姑母冇有奉告你當年統統的運營?”
高暘道:“我曉得你對先帝忠心,可他已不在了,莫非你要永久與我作對?”
我不由獵奇,又有些警悟:“那邊?”
我不得不斷下腳步,回身道:“何事?”
銀杏忙道:“钜哥哥是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殺人的凶器,女人毫不會隨便遣钜哥哥去殺人!”綠萼本待反唇相譏,張一張口,終究吞聲。
高暘順勢將右手一抬,表示我起家,歉然道:“我本覺得有李威在,凶手當毫無
我拂去綠萼臉上的淚意,淺笑道:“不必擔憂我。我不是好端端地返來了麼?”
我明知故問:“殿下為何不下去?”
我冷冷道:“為保曹氏一人的性命,斷送了百口的性命,公然狠心。”
半晌的入迷,綠萼的話便被吹散在風裡。眼中一熱,都再也回不來了。
高暘將風燈伸得更遠些,似是想照亮山下統統長眠的靈魂:“我很想好好拜祭一下姑母,卻不能去。隻能如許趁夜望一望。”
在暗中走了半個多時候,但覺陣勢漸高。高暘俄然停下,指著高地下一片田壟之間,密密的十幾座宅兆道:“到了。你看。”
我正色道:“疇前不殺殿下,是因為我無憑無據。現下不殺殿下,是為了酬謝殿下保全玉機的母親與侄兒的性命。但是疇前不殺,現下不殺,不代表將來也不殺。”
四目相對之間,一絲可貴的安靜和安然像靜夜石縫中艱钜盛放的曇花。我竟不由自主地扶著他的手上了岸。
不待我回到驛站,李威便追了上來。他下了馬,朗聲道:“小人信王府李威,拜見君侯。”
高暘袍袖一拂,請我先行:“隻要你我二人,不帶侍從。”見我遊移,又笑道,“是我不帶侍從,你能夠帶上火器——”說著望一眼在船頭抱劍而憩的劉钜,“或者他。”
忽聽西麵傳來一陣短促的馬蹄聲。昨夜信王之事,世人至今心不足悸。綠萼轉頭與小錢相視一眼,頓時變了色彩。我笑道:“這裡是驛站,有人趕路投站也甚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