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密信中提到信王弑君,但是朱雲於公堂上並未供出高暘,高暘便不是主謀。施哲要將密信存入卷宗,傳諸後代,高暘自是不肯。引高暘毀去密信,令他永久也查不出信是何人所寫,想來恰是施哲的一片苦心。更何況,高暘一心機疑我,寫密信的人,總逃不過我身邊的那幾個,密信要不要留下,本也無關緊急了。隻是他那裡想獲得,竟另有人肯挺身送命呢?
月下水邊,花香果香,清茶美酒,故交閒談,我彷彿已經健忘他是我的仇敵。但是該問的,卻不能不問,遂現出一絲事不關己的獵奇神采,問道:“我傳聞皇太後在冊封大典上,說那封告密朱雲的密信是本身親手所書,不知殿下可查清此事了?”
高暘轉過身,凝睇半晌,意味深長道:“薛景珍已死,筆跡也冇法查對,我便當此密信是皇太後所寫。你還要再問下去麼?”
高暘霍然起家,滿肚子酒化作一臉的盜汗:“長安城如此堅毅,昌王怎能等閒攻破?!”
高暘不動聲色,還是低頭剝荔枝。但閒談中徘徊的古舊柔情已被暴風吹散,連月光都顯得過分敞亮,照得他的臉微微發青。“並冇有。”
高暘又飲一杯,雙頰微紅:“這十幾年,我們固然希少見麵,但我曉得,你是為了我進宮的。在我內心,你一向與我和熙平姑母在一起,從未分開。”說著更加誠心,“你既說我們都老了,今後該當好幸虧一起,纔不負這分開的十幾年。”
高暘笑道:“你還是和疇前一樣,隻要我老了。”
再說下去隻會更加激憤他,我隻得低頭歎道:“殿下說得是。”
我轉過甚,望著塘心冷冷道:“我不去。”
高暘也不活力,還是笑道:“去不去隨你。一來便聽你問起表妹,我很歡暢。”
我笑道:“連殿下的王府都混了奸人出來,玉機就更不敢在京中露麵了。”
我搛了一隻蝦仁放在他的碗中:“多謝殿下美意,府裡有兩個江南來的廚娘,已經夠用,實在不必添人了。”
高暘正自沉吟,忽聽短促的馬蹄聲驚破了村居的安好,犬吠聲聲,此起彼伏。未幾時,一人在屋前滾上馬來,伏地氣喘籲籲道:“啟稟……殿下,軍情十萬孔殷!”
李威躬身道:“收到軍報,昌王已攻破奉天、盩厔與鄠縣,屯兵渭北。”
我欠一欠身,淺笑道:“玉機失禮,請殿下恕罪。不過玉機另有一事想就教殿下。”
綠萼不敢驚擾我,悄冇聲氣地收了水晶杯和白玉盞。唯有銀杏膽小,將剜出的荔枝核拋入塘中,嗵的一聲,砸碎了水中的玉輪。我這纔回過神來,叮嚀道:“明日請钜兄弟去城裡探聽一下,關中戰事勝負如何。”
我笑道:“住在城裡,我怕被人生吃了。”
【第三十四節 需事之賊】
比之高暘即位,我甘願高思誼稱帝。想起鹹平十八年夏的那場風波,不覺莞爾:“畢竟也是感染過天子氣的,總得由他爭一回纔是。殿下會親身入關麼?”
我笑道:“才從冰水裡拿出來的,天然是涼。殿下慢些。”
高暘嗯了一聲,雙手揉一揉臉,再睜眼時,醉意全無:“多少人?”
高暘嘲笑道:“長安嚴固,兵士浩繁,京兆府尹常樂乃是老將,又是我的舊部。想要拿下長安,還要分守各處,戔戔三萬那裡充足?不出一個月,高思誼就得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