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春底子不睬會我，一味笑道：“聽聞梁豔生是大孝子，品德一流，想來堪配越國夫人。不知夫人覺得如何？”

我笑道：“桂旗姑姑眼熟得很。”

桂旗笑道：“娘娘去了就更熱烈了，皇後孃娘必然歡樂。”

高暘笑道：“當年清楚是你姐姐揀到了那張‘卻輦之德’，本來你也是賢妃。”

我愀然不樂：“不過就是看書與作畫罷了。”

易珠潸然，嗤的一笑：“姐姐若感覺對不住我，就多添些利錢還給我。畢竟我這平生，也隻要這點興趣了。”

易珠敏捷用指尖抹去新添的淚水，狠狠地搖一點頭：“我冇事。不過是一紙婚書，反正不與他過日子，誰又能何如得了我？姐姐千萬不要為了我獲咎皇後。”我低下頭，更是無地自容。

銀杏與淑優見綠萼流著淚地奔了出去，趕緊進殿檢察。紅木案幾暗語劃一，赭紅木色似瘀血沁出。兩人見我提著長劍，俱大吃一驚。淑優掩口，不自發地縮到了易珠的身後。銀杏一個箭步上前，劈手奪下承影劍。玉蟒銀蛇，複還幽窟，光沉影動，尋依峭壁。我兩手空空，仰天感喟。

易珠的腰身頓時生硬，眸中暴露一絲怯色，隻定睛望著我。我忙笑道：“正巧，本宮也要去中宮存候，這便與夫人同去好了。”

高暘拉我與他並肩而坐：“本日廷議與回鶻和親之事，聽他們吵了一日，頭疼。想著你這裡平靜，就來看看你。”

易珠恭敬道：“天恩浩大，臣妾愧不敢當。”

我還要再說，卻見易珠悄悄搖了點頭。她深吸一口氣，抬頭微微一笑：“臣妾謝皇後孃娘賜婚。”伏地很久，起家時唇邊掛著恭敬笑意，金磚地上倒是兩團濕氣。

高暘緊一緊左臂，拖長了調子嗯了一聲：“有理。”

從守坤宮出來，易珠一起疾行，三步兩步衝進了遇喬宮，跨過門檻，她閃身一旁，扶著廊柱哭了起來。我忙命人關上大門，取出絹帕：“好mm，彆哭了。這是宮裡。”

想起“梨花忘典”的舊事，心中出現一陣悵惘的柔情。轉念一想，高暘與啟春冇有殺了易珠，反而添了封邑爵祿，已是開恩。賜婚固然屈辱，總好過丟了性命與爵位。“梁豔生本就是讀書人，一向有誌於科考，隻是礙於生存，不得不入梨園學藝，贍養弟妹。他若肯昂揚，來日榜上馳名，陛下再封官不遲。‘小損當大益，初貧後富，必定理也’[140]，越國夫民氣機澄明，怎能不知？”

我不由嘲笑。啟春何曾容我說話？我又怎會向一個蓄意侵犯我的人低頭？但是我不肯多言，隻以沉默相抗。高暘亦心知肚明，撫著我的鬢髮，款款感喟嗬落我鬢邊的宮花。很久，我低低道：“實在我內心，怕得很。”

我淡淡道：“何必將和親與換高思誼回朝劃一起來？無妨分開單想一想。”

冊封半月不足，這是我頭一回覲見皇後啟氏。椒房殿中雖燃著熏籠炭盆，內裡畢竟是寒夏季候。啟春隻一襲淺金明紗單衣，以桃紅絲線繡成朵朵梅花。烏髮隨便綰在腦後，隻戴一枚水晶攢成的掛珠釵，一線溫潤珠光瑩瑩點在眉心，眸光熠熠。此時天氣已有些暗了，椒房殿中明燈高照。啟春穿戴雖簡，倒是流光照襟，明麗絕倫。

【第四十七節 小損大益】

高暘道：“這事我傳聞了。皇後的旨意，我不好攔著。不過，我能夠賜梁豔生一個官做，如許他就不是一個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