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體味到朱玉機當年的表情。她的打算何其刻毒,不會顧念任何一顆棋子。我曾覺得我不必進宮。因我曉得進宮後,必然是這等景象。我夜夜難眠,我真想起家奉告陸皇後本相。但是我又日日躊躇,直到父親托人捎信出去,奉告我他有體例救我出去,命我必然要忍耐。
父親說,她已行到絕頂,應當出局了。
自我免官為奴,皇後更加疼惜我,還說過兩韶華陽公主到了發矇的年紀,就讓我做華陽公主的侍讀。我不是不打動,卻不得不叛變。
因父親被天子視作後黨,不得已去官回籍。我也早已厭倦了宮裡的日子。當初明說進宮隻是留意陸皇後的意向,不想又是被囚禁又是被拘問。我俄然很馳念葫蘆蘇巷中那一方粗陋的廚下,用足了心機便能夠炮製出一桌好菜。宮裡的謀算過分繁複,過分曠日耐久,儘了人事,還看天道。我累了,尚能夠隨父親回籍。朱玉機也累了,卻不得不強撐著。論起來,我比她榮幸地多。
在朱玉機成為新帝高暘的貴妃前,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定陶的驛站中。或許是她從未在嚕囌的後代家事中過分耗損本身,是以與十年前並無甚麼分歧。我們沿河安步半晌,倒也冇說甚麼。但是我們相互都明白相互的輕鬆,再冇有昔日相對的討厭與沉重。
朱玉機公然找到了凶手翟恩仙的住處,並批示掖庭屬的人將她緝捕歸案,一時申明大噪。好幾次我路過跑堂,都聞聲守坤宮的執事桂旗向世人繪聲繪色地報告朱玉機破案的顛末,彷彿她親眼瞥見了似的。傳聞她斷案周到,為人刻薄,做事更是滴水不漏,連皇後也非常賞識她。
父親正在倒香灰,聞言一愣,半爐子灰都倒在了衣角和鞋麵上。為甚麼甘心為她所用?我也不曉得。你是怨我送你入宮,讓你刻苦麼?
不過年餘,父親就又上京仕進了,這一回是副相——參知政事。鹹平十六年,平西校尉文泰來在武威金昌之戰中嶄露頭角,深得天子賞識。又傳聞他前後娶了四五個妻妾,都一病而亡。父親不顧母親反對,將我許配給他。母親哭哭啼啼,將女兒許配給一個克妻的人,不是推女兒去死麼?這一下又要惹孃舅舅母笑話了。父親卻說,堂堂相府令媛,哪有這麼輕易被剋死。京中多是紈絝後輩,青年才俊卻少,文泰來好輕易得了夫人,必然會待燕燕好的。母親哭得更加短長。
驕陽炎炎,我倚窗入迷。也不知她有冇有看到那荷包中的字。如此迅疾地勘破懸案,不愧是她送進宮的人,倒也有些新意。
天子終究要立廢後裘氏的獨子弘陽郡王高曜為皇太子了,封羽和父親曉得天子並不甘心,為製止獲咎,雙雙藉端去官。天子駕崩後,新帝即位,封羽和父親這纔再度入朝。新帝封朱玉機為新平縣侯,仍領正四品女典,賜號“女帝師”。
三
皇太子薨逝後,他的母親周貴妃遠走江湖。天子煩惱不已,宮人動輒得咎。慎嬪和惠仙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群情此事,觸怒龍顏。惠仙當即被打死了,慎嬪被囚禁在曆星樓。我遁辭去曆星樓拿一對玉瓶,盤桓了好一會兒纔出來。當夜慎嬪他殺了,追封慎妃。因而連著三公主溺斃的案子,又掀起了一場大獄。我是慎嬪他殺前獨一去過曆星樓的人,又被視為陸皇後的親信,是以去掖庭獄頗住了幾日。朱玉機身邊的芳馨等人也被拘受審,傳聞她當夜犯了芥蒂,幾乎病故。都說天子愛她,看來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