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易珠一向冷靜不言，這時俄然說道：“以珠寶與美人換得江山，亦屬上算。珠寶能夠再取回，隻是美人徒增齒歲，未免可惜。在越滅吳的故事裡，臣女最喜好範蠡。臣女覺得春秋一世，論保身全族的聰明，無人能出其上。”

若蘭笑道：“我們女人說，早晨想和女人說話，不曉得女人幾時得空？”

我照實道：“回娘娘，奴婢覺得，《論語》之言，用以修身是很好的，用以治國則虛泛了些。”

我頓時出了一身盜汗，考慮道：“以聖上的威武，自是對孔夫子所言有奇特體味，旁人難以企及。何況臣女早說過，以《論語》治國，大而化之是很好的，但於枝節不敷。聖上然其言，不拘於行，實為明君典範，我等凡人天然難望其項背。”

謝采薇從穆仙手中接過犒賞，施禮謝恩，又笑道：“娘娘可要言而有信。”說罷退身坐下。

我凝神半晌，說道：“武帝的曾孫宣帝曾教誨太子，‘漢家自有軌製，本以霸霸道雜之，何如純任德教，用周政乎！’[12]可見前漢所行，實是外儒內法。”

貴妃淺笑道：“好了，你若眼紅，本宮他日便替你求了貴妃，也讓你經常隨她練劍，如答應好？”

啟春道：“寶劍替忠臣鳴冤，纔是一柄正氣浩然的好劍。”

錦素道：“奴婢鄙人，延襄宮、定川殿、度山殿、陂澤殿的牌匾，都是奴婢所寫。”我頓時吃了一驚。我初時覺得那些匾額就算不是浸淫數十年書法技藝的老儒所題，其渾然圓整、凝練颯爽也毫不會出自一個少年人，不想竟是錦素的手筆。想來錦素於書法上有驚人天賦，不出數年，或可自創筆勢，傳諸後代。

徐嘉秬又道：“我朝讀書人首尊《論語》。聖上亦言：論語數篇，足以治國。莫非聖上所言，也是錯的麼？”

公然不出啟春所料，錦素選上了。我側頭一笑，隻見她雖死力矜持，目中仍淚光點點。

穆仙向身後兩個宮女道：“紅葉、綠萼，今後你二人便去奉侍朱女人。”紅葉與綠萼也隻要十二三歲，齊齊向我見禮，下殿來站在我身後。貴妃賜我文房四寶，我忙跪下謝恩。

穆仙道：“天然是要和諸位女人一樣，自稱臣女。”

芳馨道：“本朝自太祖始，嬪妃就未幾。太祖隻要一後一妃，當今聖上也隻要一後二妃。因此前麵的粲英宮、章華宮、永和宮和長寧宮暫無人居住，平常隻留幾小我灑掃罷了。”說著，領我進了北麵一進院子，但見後殿空空，東西麵各四間配房。芳馨領我進了西北角的房間。

啟春道：“西施隨範蠡而去，確是後代女兒家的一點癡心罷了。”

封若水道：“臣女猖獗，請娘娘恕罪。”

粲英宮有南北兩進，主殿為凝萃殿。凝萃殿雖整齊，陳列卻非常簡樸。我不由問道：“這宮裡一向冇有人住麼？”

啟春忍不住問道：“屬鏤是甚麼，為何要夜夜鳴叫？”

徐嘉秬道：“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10]臣女覺得這話便可為治國之繩尺。”

啟春瞥她一眼：“史女人可真是三句不離本行。那陶朱公雖是你家行當的祖宗，可也不消說得好似天下無敵。”

隻聽貴妃又道：“徐嘉秬博學多思，奉體公心，賞——”穆仙將賜賚我和錦素的筆墨紙硯也按例犒賞了一套給徐嘉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