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獨程家,便是紀家、王家等,亦止命使女養娘一類人物往陸氏處說:“聞說娘子搬了來,使我來相看,年下繁忙,不得空兒親來,娘子千萬擔待。”又丟下些糕餅茶果,權作見麵禮。
說來也奇,自打掛了這串珠子,玉姐走路便穩穩鐺鐺,不肯再跌交了。
恰好讀書。
童音鋒利,安然兒早停了下來,門簾子外頭垂手道:“小哩,大姐兒有甚叮嚀。”
玉姐不甚樂意,口上不言,卻把嘴撅了起來。程秀英見了道:“如許天,好人纔不出門,你再鬨,細心叫拍花子拐了去,倒好做個小花子!”玉姐也曾見過叫花子,又皺起鼻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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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太公直擦汗:“我是真人,他為甚不識路,我亦不知。”
各家心中是一樣想:孀婦門前是非多。且遊家是城中大戶,既是家主不喜,誰又無事與她撐腰?又有一等婦人如秀英等,亦瞧不上陸氏一朵海棠花兒偏要奉上門去叫滿樹梨花壓――非常不待見她。
臘月裡大雪紛飛,程老太公一家冷得受不住,程謙與蘇長貞比他們猶甚。你道為甚?本來這南邊比北方潮濕,北方是潔淨,倒好捱,南邊濕冷,外頭呆久了,倒好似渾身高低裹一團冰水裡,真真冷到骨頭裡。
玉姐兒道:“我又不出去哩,你們看著,出也出不得。我怕先生又走不見了,想體例哩。”安然兒站住了,聞聲程秀英道:“你有甚體例?寫你字兒去。”
但有要緊事,蘇長貞也曉得個輕重,儘管辨瞭然方向一頭紮去,不敢旁觀,如此便可定時到了該到處所。
程秀英煩躁道:“哪用咱去救!遊大戶又不是青年死了,才丟下個小孀婦,那是不幸。遊大戶好娶孫媳婦了,倒弄個差了幾十歲小娘子,圖甚?芳華小婦人,甚樣兒郎嫁不得,偏要跟著個半腳踏進棺材糟老貨?一個好色,一個貪財罷哩!小孀婦既跟了老頭兒,就該知有本日,她自家盼來哩。如許人,倒好惹了?叫她粘上,怕不脫掉一層皮。”
年前,家家灑掃一,各各備年,又掛紅燈籠,四下走親戚串門子,玉姐得跟著長輩四周走動一回。因下雪地滑,玉姐往紀主簿家玩時且跌過一跤,幸虧娥姐眼疾手,正身邊,一把拽了起來,方保住了門牙。玉姐嚇出一身汗,自此走路便常留意腳下,縱玩得高興,也不肯不管不顧了。
冷不防安然兒於門外道:“娘子,蘇先生要出門看景兒,太公叫取兩陌錢使。”
程素姐道:“恁狠心,年都不叫一處過,孤兒寡母。我們家還是令人去問一聲兒,看有甚要幫。”
玉姐信覺得真,飯也吃得不香了,眼巴巴等子時。待到亥初,實是硬撐不得,又恐不長年齡,把白嫩嫩一隻左手塞到嘴巴裡一咬,疼得哭了起來:“嗷,嗚嗚……”
滿屋子撐不住,一頭笑,一頭給她洗手。幸虧她滿口乳牙,咬得不深,隻留下一上一下兩個新月般印子,並未出血。
玉姐把嘟著嘴一彎,笑了。闔家皆知蘇先生一出門兒就找不著了,又不能使繩兒拴了他走,是該多與些賞錢。林老安人既已出了錢,便不再管這事,男人事情,還是交與太公罷。又抱著玉姐,看著她寫字兒:“這是與你舅公家、這是與紀主簿家……”一一令玉姐寫上便條,以防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