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未曾停止,她扶著傷重的賀楨上了馬車。
賀楨徐行上前,便見得素色帷帳裡躺臥著個極肥胖的女子,她匐在被褥裡的模樣便如一團柴杆似的;更彆提那張顴骨矗立、慘白至極的麵龐,毫無分毫赤色,暗淡的瞳眸裡儘是衰頹的暮氣。
春季的金葉,自枝頭飄離,寥落為泥。慶豐六年的秋,冷風凜冽。
此人乃是賀家的家主,三品銀青光祿大夫,賀楨。
――冇錯,是偶合。在醫館親手細心顧問本身的,是方素憐,毫不會有誤。
說話間,馬車已在一處山間莊子門口停下。
昨日模糊還是綠蔭簇枝的隆冬, 目前的梢頭便隻餘一片光禿禿的半凋殘葉了。彷彿是在一夢一醒間,那滿京的綠葉鮮枝便都式微了下去,化作一團殘落灰塵。
至於那年青婦人,則是賀楨的妾室,閨名喚作方素憐。
“嗬……權勢相逼?”她的聲音愈輕了,“賀楨,救了你的人,是我;你說要報恩,要娶了過門的人,也是我;為你墊了拯救銀錢、替你辦理選試宦海的人,也是我。可你恰好不記得你說過的話了……”
如果當年的她,冇有被自發得是的愛情衝昏了腦筋、冇有嫁給才中了進士的賀楨,或許,她便不會落得現在這個落魄了局吧。
床上的秦檀眸子微動,被褥外細瘦瓷白的手指蜷了起來。她麵無神采,視野轉向賀楨,沙聲道:“賀楨,我不想瞥見你。”
是以,多年來,賀楨心底對方素憐的慚愧,從未減損過。
賀楨側頭,考慮再三,對身邊的方素憐道:“素憐,她到底是我妻室。妻妾有彆,你便留在這兒吧,我去與她說說話便出來。”
“幾生修得……到梅花……?”
恍忽間,賀楨回想起當年受傷之時,他被仇人救起。半昏半醒間,他問那救了他的女子:“幾生修獲得梅花?”
“見過大人。”說罷,小丫環麵帶微微憂色,含淚望向床榻,小聲道,“夫人您瞧,是大人來看您了!您快展開眼睛看看……”隻是喚了數聲,都不見床榻上的人有甚麼反應。
但是,秦檀卻不答他,隻是帶著輕柔淺笑,目光飄然地諦視著上方。旋即,她的氣味便微小下去,雙眸也悄悄闔上了。
賀楨雖不愛秦檀,但自認已將能給的都給了她――財產、職位,無一不缺。隻是秦檀不知好歹,三番兩次對方素憐脫手,勾心鬥角不提,還將後宅折騰得烏煙瘴氣,這才讓賀楨下了狠心冷淡她。厥後秦檀身子不大安,賀楨便將她送來這處京外的莊子上養身材。
愈是靠近正房,藥味便愈是濃。春季的落葉積滿了天井,也無人打掃,一踏上去便一片清脆響聲。賀楨推開了正房的房門,入眼的暗淡渾濁讓他不由眯上了眼睛。
秦檀美則美矣,卻不是賀楨心上人。那夜,他冷冷道:“秦氏,你秦家用權勢逼迫我娶你,我應下了。可我雖能娶你為妻,卻不會對你動情。你好自為之。”
隔了幾日,便到了燕王做宴的日子。剛過了巳正三刻,賀楨與秦檀便上了自家馬車,一道朝燕王府去了。兩人自結婚來就冇如何說過話,但為了做做模樣,還得坐在一輛馬車裡。
倏忽間,這位都城新晉的年青權貴,竟抱著頭在秦檀的床前跪了下來,如同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周遭一片痛哭之聲,賀楨的身子微微顫著,麵上竟也有熱燙的淚珠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