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少爺賞你的,吃罷。”
霎那,沈慕卿心潮迭起,萬千彭湃,如被熱流湧過,如被重石擊落心底,激起滔天駭浪,朝曠遠開闊之地澎湃奔去!
一聲清脆之音切入雨聲,讓沈慕卿心神一震,他方一抬首,便見一熱騰的食盒送至麵前,飯香飄飄零蕩,溢滿鼻尖,方用包子倉促充饑的肚子,又餓了起來。
原是這道渾家背靠著牆,雙手垂軟,長腿剛巧抵住了門路另一側的牆,而此人偏生將兩腿間裂縫跨得極其之大,若想過路,要麼是衝刺跳過,要麼便是足踏他兩腿以內,再行過。怪道方纔那兩人如此謾罵,隻怕那個也不肯萎低身子,行入此人兩腿當中。而此時恰是滂湃大雨之時,如果跳過,憑這兒低窪不平的空中,定會濺得一身泥汙。
他看向手裡的食盒,熱氣騰騰,仍留有那人手的餘溫。不假思考將其翻開,香味芬芳飄出,雨絲萬千,無傘遮擋的他唯有雙手度量,將首低垂,護著這可貴的一餐飽飯。他好似用了平生力量,方緩緩舉箸,一飯入口,燙得他禁不住熱淚盈眶。
方覺人生十數載,最甘旨的不過是落魄時的一餐飽飯。
季拂心眉心一皺,重重邁前一步,震聲回嘴:“你此言差矣。夫大丈夫者,當誌貫六合,目極萬裡,而非止於當下。縱無重權在握,縱無萬貫家財,亦當不墜青雲之誌,修身養性,待時而發!”
季拂心因這話頓了一頓,轉而又是莞爾道:“能幫一個便是一個罷。也許此人本日落魄,但彆人卻能成大器,拜將封侯呢。”
遐想此人將來了局,季拂心頓生憐憫之心,遂喚小僮將方買的包子取來相贈,讓那人得以飽餐一頓,生著力量另餬口路。但小僮卻涓滴不肯,將腳跺得啪啪地響。
季拂心眉峰不悅地聳動,而小僮則板起了臉,跨前一步,揮手嗬叱:“你這叫花子,何為在此擋路,去去去,滾邊兒去!”
“少爺,您救得一個,卻救不得天下人。”
“這包子已受了汙,你為何還食用。”
蒸騰的熱氣被雨水打散,寂靜的時候中,包子被大雨浸爛成一灘。
他字字如驚雷,炸開於沈慕卿心間:“人生倉促數十載,焉能世事遂心如願,若因一時衰頹而喪誌,又憑何故建功立業報效朝廷,治國平天下!你本日之敗,不過是人生曆練一場,若你膽氣儘失,今後唯能碌碌有為,如若遊魂行於街道,或乞討為生,或食嗟來之食。但若你忍辱負重,心胸高誌,步步為營,他日定能拜將封侯,建不世之功!”
小僮嘀咕嗔怨幾聲,終是不敢拂逆少爺之意,將傘撐高了一些,謹慎地將那袋包子遞給倚牆之人。
數月的流亡,讓他認清了人道的涼薄與貪婪,看清了世道暗中——厚利。若無顯赫家世背景抑或是款項相誘,縱你身含委曲,亦無人替你鳴冤。可他一錚骨男兒,焉能屈身折節替人拾屐,故而所謂的抱負,在這怪誕的世道麵前俱是空談!
“嗬,一番美意?”倚牆之人——沈慕卿忽而仰首大笑,帶著難以化開的沉痛,聲聲諷刺,“當今天下,世態炎涼,民氣不古,那個會無端恩賜。本日你施恩予我,誰知你他日但是要我以命相報,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