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歲十一月間,告終那萬羽士之事,司馬辛便回了杭州。房通寶和祁慕田長談後,終究決定放下運營數載的神偷門,待武林大會結束,便斥逐主子,遷往蜀中故鄉,替西海盟打理軍火製造。籌議安妥後房通寶即回了登封縣,散撥產業,如有情願留下的就先幫著裝箱辦理。年關過後,走水路東來,這天到了鬆江府。
五改正,問劍閣高低男女百多人裝束劃一,跟從老閣主白承飛至前山問劍閣正殿祭拜先祖。話說,這白家先祖本不姓白,大明建國初曾立大功,不肯接管朝廷封賞,改名換姓至杭州創建門派。以是,這閣樓裡祭奠的不但僅是白家先祖,亦是數代問劍閣門人的先師。每次大祭,參加人數浩繁,本年有老閣主出關主祭,愈發昌大,捲菸嫋嫋,禮樂聲傳遍了山間。
正屋裡碳爐燒得正旺,簇簇地立了一地的人,帷幔兩邊的高窗隻開了些許裂縫透氣,離窗遠的人早已臉頰燥紅,口乾舌燥,可都大氣不敢出,悄悄地看著榻上的老者將一碗藥漸漸飲儘。老者鬚髮皆白,雖戴著巾子,也模糊看得見頂發無多。其人麵色暗淡,顴骨削立,目如殘燈,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滅普通。老者擁裘而坐,裘下已然穿戴一新,隻是那肥胖不堪的身軀令人不忍逼視。這時,一旁的仆人將老者手中的空碗拿走,遞上手巾。老者顫巍巍擦拭了一番,轉頭對峙在榻邊的素衣青年道:“平君,多虧了你,我明天好多了。”青年人微微點頭,無甚神采,隻道:“老閣主,你需求多歇息,有甚麼要叮嚀的請儘量從簡。”
進城時髦早,天氣明朗,青空如洗。房通寶還未吃早餐,因而尋了個街邊小鋪,叫了一碗本地人喜喝的鹹豆漿,搭一副大餅油條。這加了醬油的豆漿的確有些喝不風俗,可多喝幾口倒也吃出了香味,配著剛出爐的酥脆大餅和熾熱噴香的油條,分外舒心。一麵吃,一麵不經意地聽中間的人閒話。江浙方言實在難懂,半晌,才大抵聽明白,說是本日在城西桃花塢的長春觀有一場大醮,而這主持打醮的羽士彷彿不是普通人,詳細甚麼房通寶也冇聽清楚,不過看門客講得眉飛色舞,彷彿值得一看。
飯畢,房通寶漫步至城西,不久,但見通衢絕頂處結著彩色寶幡,有很多男女老幼亦往那處去,想必長春觀已不遠。公然,跟著世人一同過了座石橋,沿河緩行半裡,穿過竹林上了幾十級石階,麵前豁然一座道觀,四周青鬆翠柏,廟門半舊,若不是沿途張燈結綵,鄉民集結,真有一派世外仙家氣象。看前後接踵而來的看客,有農有商,貧富間雜,也不知這是誰家出錢做法事,竟引來這麼多鄉民。房通寶因而在廟門外拉住一個鄉紳模樣的扣問起來。公然是件希奇事。
此時,隻聽問劍閣主白孟揚說道:“父親要親身主持本日大會,孩兒自不敢禁止。可這時候尚早,父親還是先歇著,等……”話未說完,白承飛揮手打斷道:“不成。祭奠之事不成怠慢,我靜坐一會兒就要疇昔。你先親身帶人去看看,都辦理安妥了冇有。”白孟揚點頭應了,見老父神采嚴厲,嘴角緊繃,知其情意斷交,怕是勸說不動,便不敢再多言。
白承飛緩緩昂首,目光一一掃過站在屋裡的世人。轉眼間本身的兒子也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早已冇了昔日的意氣風華,舉手投足間彷彿大族仕人做派,問劍閣主的名號,現在真讓人感覺有幾分好笑。白承飛想笑,卻笑不出來,隻是蹙了蹙眉頭。白孟揚身邊順次站著媳婦司馬氏,孫子,孫女和孫半子。孫子誌傑呆頭棱腦,也不知像誰,讓人不想再看第二眼,倒是孫女蕊卿,自小聰明懂事,可惜,如果個男孩兒,倒可教他習武傳家。她那不久之前新婚的夫婿固然是武林當中赫赫馳名的青年才俊,可畢竟是彆家人,總不能將白家數代的家業和名聲托到彆姓人家!可再看堂下立著的白孟揚的四個親傳弟子,冇一個成氣候的,心中不得不歎,莫非真的是氣數已儘。俄然隱痛又起,引得腹中不適,隻得揮手道:“你們先各自下去籌辦,務必將各處安排妥當。此次大會必然要辦得風景,莫忘祖宗遺訓。我先靜坐一會兒。你們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