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此時方纔粲然一笑,擺手道:“韓師姐言重,何故至此,隻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年我落魄碎丹之時,隻怕心結遠勝於你,若不是彆人點醒隻怕真是大成有望。”
初陽正訝異此為何人,耳中又聽得其人說道:“恩仇已結,怨氣停歇,而梅之華亦可入土安眠。不須初陽你再多費力量,我自取出與你。”
說來奇特,韓秋霜本是對梅之華恨之入骨,此時反覺有些同病相憐,心中驀地一驚:兩人俱是求之不得俱是偏執不捨,若無本日之事隻怕他年執念成魔者便是本身,本來恕人便是恕己。
旁人先得春雨之力神識頓時一清;再觀初陽神情自如,好似春日閒庭信步普通,心神也為之一鬆頓有如釋重負之感;低頭卻見秋霜跟著春雨緩緩化水,畢竟是會聚為一重歸寒潭而去,心中恨意彷彿亦跟著水流一絲絲遠去再無蹤跡。
韓秋霜此言已非隻是詰責指責,更是近乎於謾罵,落入耳中有說不儘的怨毒與殺意。初陽至此反倒心平氣和,緩緩回身問道:“如果依韓師姐之言,梅師姐豈不是永墜寒潭,循環不能轉世不得?”
“恰是,若不是梅之華貪慾無邊,李師妹也不會恨然離世。”中間一圓臉女子也鼓譟不定,覺得援助。其他女子更是七嘴八舌,爭相表述本身失卻同門之痛。
初陽也不慌不忙,反身將小狐交於英娘後悠然前行,而雨隨人起,霏霏不息。話音隔著細雨飄來,竟然涓滴穩定:“水之善變,為嚴霜,為飛雪,為滴露,為清流,然溯本正源,皆為一體。霜雪或可一時將溪河解凍,卻幾曾見江海儘數為之袒護?霜雪或可一時咄咄逼人,然春雨一至必是融霜化雪歸為水流。”
“當初梅師姐風華絕代,獨秀清幽,實在待我們也是極好。”有人偷偷嘟囔了一句。
韓秋霜一時啞然,雙目赤紅明顯已是氣急,再回顧四周見世人皆因本身一時講錯而起冷淡之意,怒極反笑,口中吟哦不定:“寒潭瑟瑟,此中悲慘 ,草木搖落,凝露為霜。寒霜現世,萬物殘落,感於心間,哀傷終老。”
“寒潭當中乃是梅師姐遺骸,其靈魂幽幽許是消逝於方寸山中,又或是早入循環煎熬,韓師姐又何必煎迫不休?執念不解,道途難進,而求道之途不進則退,於己於人皆是倒黴。何不是得饒人處且饒人,放梅師姐入土為安,還自家一片清淨六合?”初陽循循善誘,竟然又有些女先生的風采。
當下世人脫手,擇定一清幽之地覺得梅蒯二人安眠之所。待得祭掃結束,卻見有一紅梅一勁鬆比鄰而生,轉眼已稀有尺之高,風過枝葉幾次點頭似有稱謝之意。
“開口,我之道途當由我定,豈是你一落寞碎丹有望大成之人可妄加置詞?如果再要膠葛不清休要怪我部下無情。”韓秋霜見眾報酬初陽言辭所動漸有躊躇之色,不由得怒失神智,開不擇言。
初陽也不起火,似笑非笑地說道:“本來我在韓師姐心中已是這般不堪,落寞碎丹?有望大成?公然是言辭鋒利,難不成韓師姐這些年事隻在辯詞上多有長進?”
韓秋霜麵龐雖猶有掙紮,但心中積怨已隨寒霜鋪地縱情傾瀉,仇恨之意又隨水流潺潺而去,此時心中唯留欣然悵惘:死去原是萬事空,便是耿耿於懷不肯捨去又能如何?伍子鞭墓,故交遠去;銜恨很久,傷人傷己。罷罷罷,莫如塵歸灰塵歸土,恩仇隨風散,是非埋土塚,各自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