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舊友重聚其情融融,那廂故交再見其意和樂,滄州城中已是久久不見此等平和安樂之景。
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感念。舜英早已是泣不成聲,雪姬則多有晦澀自責。英娘含悲忍痛,初陽也難暢懷。大祭官一眾儘數垂首,羅博孫則多有動容。軍士多含淚,老將亦悲切。
不知何時,世人皆整肅容,不約而同低聲吟唱出盛朝名將李嗣業所作之軍中輓歌,其詞曰:
身既冇矣,歸葬南瞻。風何肅肅,水何宕宕。天為廬兮地為床。魂兮返來,以瞻家邦。
舜英欲要進言,卻又無聲,隻煩惱地牽住初陽衣袂,眼中多有祈求不捨之意;初陽觀之神情敬愛,不免輕撫其發端以示安撫;英娘則於一旁將初陽衣裝、亂髮細加整飭;三者雖皆是一言不發而儘顯姊妹之情。
初陽略加考量,心中便已有定論,當下疾步上前道:“隻怕是西方神使來到,茲事體大,不凡俗之亂。將軍且號令全軍退守城中,卻不成自亂陣腳。英娘留於其間照顧,舜英返歸城外臨時互助雪姬等人遁藏,待我向前探查一二再做事理。”
不過半盞茶,細雨已不再秋陽複重歸,又是一番暮秋蕭瑟,而初陽麵色如常,翩但是下,卻隻道是六合為英魂所感,未曾將本身提及半分。
滄州山野一時之間儘為喝彩之聲,然歡愉難悠長,但回望疆場之上,卻見袍澤或已罹難,怎不叫人頓失憂色而多生喟歎?
雖英名隱冇無人曉得
橫額:死而無憾。
“舜英惡劣,不堪經驗,章侯不必和她普通見地。”初陽見章侯失態,故而開講解道,“今時回想昔日結伴山川行,悠然筆墨間,心中猶是神馳。不若待烽煙散淨,你我重歸餘杭再續前話?”
“豈敢相忘?”初陽言猶未儘,舜英早已是滿麵熟輝,目有異色,口若垂涎,將甘旨好菜一一細數,叫人忍俊不住。
雪姬則暗自感喟道:“初陽不吝化真元為細雨助秋陽,但隻為救治傷者而告慰亡者,不居功無傲色,行事如此,真可謂情深意重。如果他日葦原有難,我又當如何?”
初陽等人目力遠勝凡人,此時定睛看去但見疆場當中英魂凜冽,儘是為國儘忠之人:或是身中數刀軀體猶有猙然向前之勢;或是刀卷其刃不堪其用,以身相搏終與敵寇同歸於儘;或為數十羽箭攢射而亡,不甘之色雖死猶存;或是以血肉之軀抱縛阻擾敵寇,成或不成都終是含笑而去。其狀各彆,其威不散。
身既歿矣,歸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樂兮何所傷。魂兮返來,莫戀他鄉。
“如此甚好。”章侯亦非內疚之人,些許舊事如激流奔湧而過,不複寬裕,“初陽猶欠三杯賠罪之酒,莫要忘懷纔是。”
然旭陽之力、細雨之功不但在憑弔之用,但見重傷者為細雨所浴則健旺如常,重傷者為細雨所覆則自愈大半,亡者為細雨所洗則血汙儘去宛然如生,墳塚為細雨所澆則青草自生若祭英魂。其服從奇異若此,何人不覺欣然無憂?何人更有一言可出?獨占英娘與舜英舉頭張望,如有不豫之色。
旭陽正冉冉,暖意入懷渾不覺;細雨多濛濛,潤物悄悄自無聲。秋陽初升攜雨來,如腐敗複又重來,真乃人間難見之奇景,故而無人不是目瞪口呆,彷彿木雞。
溫情正滿懷,卻見數人徐行而來,搶先者為一老將,鬚髮斑白,章侯後而從之。英娘應是熟諳,笑而迎之,以長輩之禮相見,初陽亦攜舜英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