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輕易端坐到宴席結束,老太君便喚人將初陽帶至安寢之室。初陽也知所謂一起勞累早些安息是遁詞,但又能如何?維城終是未曾出來一見。
張父見初陽神采陰晴不定,覺得其心中羞慚卻不肯等閒甘休,不由微微一笑道:“明日淩晨,家中女兒須得跟班內人研習算學賬冊之事,初陽乃是隨園先生高徒就請前去指導一二。”
張父撫髯而對道:“佳茗名釀,小玩古藏,張府中何物可入隨園兄法眼,固然隨便用去。世人隻恨隨園兄偶然賞玩,何人不肯得天子之師品鑒?常聽鄙諺道:隨園停處,士族爭往;隨園讚成,名流附驥;隨園品鑒,天下共推。一語便可想見隨園兄之盛名。”
是夜秋園桌上留有一書,上道:淹留餘杭,得二老指導民氣照顧起居,初陽感激不儘。拜彆之時有一語奉告,園中花木得六合靈氣洗滌二次,其靈異者必有花英綻放,二老餐英食露漸離俗物,必能延年益壽容顏複古。萬望二老多多保重,以期再見。
安知世情雨打萍?親恩難負,大誌難平。怎肯雙成落凡塵?汝論神仙,我問功名。
張夫人聞言,臉上有些駭怪旋即又笑道:“也罷,不至南牆不轉頭又能如何。江女人,維城正在花圃與品德菊賞楓,你可真要前去?”見初陽點頭,張夫人對中間丫環叮嚀道:“穗香,你領著江女人往花圃一行。”
初陽咬咬牙,乾脆直接開口道:“夫人,府中何必如此企圖晦澀深遠,實在隻需維城與我劈麵說清便可。不知你意下如何?”
初陽從深思中驚起,稍作沉吟便答允了此事。張氏佳耦目睹此行所求根基已達成,也順勢起家辭去。
初陽還剛靠近張府門前,就有一主子攔住來路,細心打量了幾番後取出一箋奉上,同時恭敬地說道:“江蜜斯,隨園先生已歸餘杭。我家公子遠行遊學未在府中,隻留有一信命我轉交與你。”初陽滿腹疑問,順手展開信箋,此中隻要一詞:
是夜三樾齋桌上留有一書卷一玉瓶一書柬,書柬中道:先生厚意,初陽銘感。目前辭去,莫要掛懷。書卷歸主,再無乾係。林下民風,詠絮良才,先生許我,萬勿忘懷。如有機遇,再圖一醉。厥後附有玉瓶中延年丹服用之法。
忿忿不平但又不得不平靜地送走維城父母,初陽也激起了幾分肝火,暗道:高門大族又如何?官吏權貴又如何?如果自家發揮掌中生花移花接木之術,恐怕又要屈膝相向了吧。神仙一定以世報酬低下,而是世民氣生羨慕自彎其腰罷了。
初陽這幾日所積肝火被此景激起,便如火星入油般翻滾而起。一時候初陽眼中隻瞥見了那一雙背影,情感難控因此外放,一貫溫馨溫婉的水木之息也變得躁動,傳染了身邊的草木湖水。秋菊不再傲霜矗立而是張牙舞爪,湖水不再平平無波而是卷颳風波,樹木更是感染氣味變得有些陰沉。穗香更是被這情感奪去心智,彷彿泥塑。
湖水草木彷彿都已是蠢蠢欲動,隻須初陽神識發令便可將那雙璧人撕碎。小狐感同身受,哀思欲絕,一聲長嘯直上彼蒼,聲音淒厲直刺民氣。初陽身邊那可駭的氣味也為之一滯。
漸漸將水木之息收回體內,肝火一點一點消逝,心智一點一點答覆,初陽終是輕笑一聲,不顧拜彆。湖對岸的維城昂首張望,臉上的笑容難掩眼中那一抹那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