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雖是粗陋簡樸,但見茶湯清澈嗅得茶香撲鼻,又有奉茶人笑容盈盈,很有活色生香之感。隻是奉茶女子指間很有老繭,非是女紅灶間之事所累,倒是耐久習字之果。初陽心中迷惑卻還是悄悄接過茶水,安知甫一入便覺口唇留香,不覺讚道:“此茶甚是不俗,除卻茶本上乘隻怕炒製之法更是彆有玄機。”
賓主所想一同,言談更是無所拘束。初陽待二老以敬,二老待初陽以誠,興趣高漲滿座儘歡。英娘也時不時有獨到觀點,小狐卻隻能悄悄無聲靜聽分曉。若不是允娘來請,隻怕幾人早將午膳之時拋諸腦後。
此言一出,初陽心中震驚:女兒如水承載家屬,師長如水教養後輩,二者皆隱冇人後未曾居功人前。如果成績豐功偉績者當是大河汪洋奔騰澎湃,若此等者當是地下水脈模糊承托,若無地下水脈源源怎有河海盛景?
“仆人盛情相邀初陽敢不從命?”歸還茶碗,初陽依禮隨行而入,英娘也款款從之。還是是草堂簡練,其間桌椅俱是粗木所為,無紋無飾,唯有清漆釉之。相較之下秋翁之處高雅清幽用物新奇終是繁華閒人之所,此處樸素簡樸恰是鄉間居家之所。
譚家炊事也是非常貧寒,多是菜蔬之屬,少有葷腥之類。隻是仆人不覺得陋,客人卻也不覺得意。
“咦,女人於茶道倒是彆有見地。此茶乃是本地俗稱煞人香,因村夫炒製不得法故而名聲不稱於世,我隻不過是稍作改進,那裡稱得上是彆有玄機?”老嫗聞言倒起知音之感,高低打量初陽英娘才又笑道,“二女嬌弱卻敢結伴行走於外,隻怕也非俗人,何不出去略坐一停?”
見允娘應諾而去,初陽卻又問道:“想來人間女兒識字極是艱钜,曉得筆墨者已是少見。其間學中男女共讀,分外可貴。卻不知是皓元先生之意還是婆婆主張?”
頃刻間紫府天下轟然作響,地上河海還是縱橫奔湧,地下積流卻陡峭無波。澇時承接眾多之水,旱時持續乾枯之流,此方是六合間水流之理,此方是俗人間人海之道。
聽其言觀其行,初陽如何不知來人恰是皓元先生?當下依禮行事上前問候,並自述來源。皓元先生見其行風雅有禮,其言也極是不俗,也笑道:“隨園公然教的好弟子,未料數十年未見,我與他竟然亦能有相通之處。”
“恰是。小家小戶多願聘妻於世家婢,因其能書會算;世家高門更是娶妻以知書達理為上,可見女子識字之重。”初陽談及人間怪事非常忿忿不平,“隻是積習已久,弊端難除。幸有當日隨園先生許我廢除此害,本日又見皓元先生這般行事,想來移風易俗也非是不成為。”
“小女人更加叫人高看一眼了。若不是師長閒話隻怕也可貴知此事,卻不知是何人門下高徒遊曆至此?”老嫗還是不動聲色,往昔盛名彷彿與她再無涓滴聯絡。
“我也久不見先生。曾記得先生院中多玉樹,逗留多山川,隻怕不好也難。”初陽收斂表情這般回道,“本日行過此處,本是訝異於男女孩童共讀一堂差異於他處,卻未猜想能遇一長輩。如果不嫌初陽打攪,便留下嚐嚐淮左農家之味。”
初陽心中愈發驚奇,想起隨園先生所說一段舊事不由脫口問道:“數十年前當朝名流譚皓元學而不仕周遊神州,終得詩畫雙絕蔡大師青睞,琴瑟和鳴同歸鄉裡遂成一時嘉話。想來皓元先生故裡恰是這淮左一地,卻不知與婆婆可有扳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