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曉得我來了?莫非背後也生了眼睛?”
四兒不知她當下為何忽提及這個,她眼中有淚痕,神態卻算安靜,一字一句,彷彿儘從肺腑而出,四兒曉得她也當真是自肺腑而出,賀娘子素和順純善,四兒不由想起那年她因病被送出府,命懸一線的淒楚,再看她現下日漸蕉萃的風景,鼻頭一酸,幾欲也掉下淚來,微微哽咽道:“娘子為何要想著酬謝奴婢?這是奴婢的本分,不值得娘子言謝。”
未幾時,四兒已將新備的幾樣精美飯菜送至,琬寧隨即叮嚀道:“姊姊,勞你再給備些清酒。”
好似戈壁胡想著甘泉,胡蝶追逐著花朵。
昏覺得期,明星晢晢。
即便如此,即便方纔,有關西北,有關月色,現在他本身也清清楚楚,不過幾句--
不知何故,四兒聽她如是一求,心間頓覺酸楚,賀娘子當是太孤寂了,方纔來時見她肥胖似飄蓬的身影孤單於這漫天的落花中,那一刹,四兒幾近有了錯覺,殘落的不是落花,而是伊人。
東門之楊,其葉牂牂,
她聞言莞爾,微微偏過甚,藏於他臂彎,借他衣裳毫無陳跡地抹掉那點晶然淚漬,眉頭眼角複歸沉寂,不著悲喜之態,隻從他懷中起家,雙手捧著他那張亦因勞累而清矍非常的麵孔:“我感覺至公子離我很近,從未如許近過,我內心,”她今晚已說了太多的話,餘力不敷,現在身子直顫,卻仍要說完這一句,“我內心再歡樂不過。”
“姊姊,”琬寧忽又喚道,“等我用了飯,可否讓人將小榻抬到那荼蘼花架跟前,我想躺上半晌。”四兒不料她提出這類要求,卻也是第一次,不忍回絕,遂無聲點頭先去安插此事。
四兒低首為她細心鋪展,笑道:“另有來歲呀,年年都有春,娘子……”話未儘,她手背忽被一滴熱淚砸中,心底一緊,抬首果然見琬寧目中噙著一汪水光,然那嘴角卻還存笑意,四兒便怔怔看她含淚笑道:“不一樣的,四兒姊姊,來歲雖另有春日,年年雖都有春日,但賞花的人,卻不知身在那邊了。就比如這花樹,來歲的花不是本日之花,本日之花墜了便是永久都回不來了的,春非我春,秋非我秋,不一樣的……”
待進得院門,倒是燈火透明一片,天氣還不算太晚,仍存著淡薄微光,被這燭火一照,堪比白天。琬寧正安溫馨靜坐於石墩上等待,忽低低道出一句:“至公子您返來了?”已垂垂近身的成去非聞言一怔,自她身後坐到她劈麵來,將托盤放下,笑問道:
成去非悄悄望著她,漸漸暴露些許笑意,琬寧的目光則移向那些花樹,重新躺於他懷內:“至公子,多謝您為我新種瞭如此多的花草,一到春日,木葉閣很熱烈,我喜好這份熱烈……我不知如何謝您,”她將臉貼在他掌心,彷彿貼著一天的星光,輕聲笑道:“小時候,家中的姊姊教我唱詩,我唱一首給您聽,算是酬謝可好?”
園中清蔭漸密, 簾卷著西天一鉤新月,讓人微怯傍晚。琬寧本在鞦韆架上細心辯聽那愈來愈近的杜鵑啼鳴,麵前忽閃過一道微芒,抬眸望去, 卻原是兩隻流螢, 閃著點點碧光,她悄悄轉動手中輕羅小扇,忍不住欲起家去撲,一陣風來,亂紅無數自枝頭澎湃跌落,飛過鞦韆,飛過天井,簌簌似雪, 綽綽似血, 似大江大河,似芳華將暮,似人生無根, 似繁華事了, 落花掠過她慘白兩靨,映下落日的一抹餘暈, 明顯滅滅,一如幻身。琬寧定定抬頭望著這場隨風而至的斑斕花雨, 看它們分離逐風轉, 看它們飄如陌上塵, 晚風策策,子規聲聲,她唇畔漸漸綻出一縷清虛的含笑來,對正向她款款而來的婢子和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