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者,萬物之父也。父之命,子不敢逆,君之言,臣不敢違。故違君之言,臣不順也,逆父之命,子不孝也,不順不孝者,人得而刑之,順且孝者,人得而賞之。”成去非劈麵而上,沉著應對,曉得溫興的話頭要往那裡引,且順其意。
“你可有甚麼想要的?”
這邊成去非換了衣裳,看了半日的書,雙目不覺有些發澀,飲了盞決明子茶便起家籌算出府,去迎靜齋。他倆人好久未曾挑燈夜行,鄰近小年,街上熱烈,倒便利體察民情。
摺子越讀到最後,世人便越能咂摸清成去非的企圖,終開端竊保私語,低議起來。
一側顧曙接道:“今上,土斷之計,依當下情勢,勢在必行,現在,即便是四境晏如,烽燧不舉,且倉廩浪費,帑藏空乏,一旦王師歲動,日用不給,安能外禦外族?上則府庫殫之,下則民力窮悴,日久必生禍端。”
言及此,泠泠然諦視著麵前世人,朝臣們麵色一凜,多少有些不安閒。成去非成心頓了半晌,繼而一字一頓道:
“王業不偏安,恰是我朝天命。”
這話聽得英奴心頭微震,此言毫不是不痛不癢的閒話,一時也為他那大丈夫之誌而感慨,麵上卻溫溫一笑:
虞歸塵一語既了,立即有人針鋒相對,顧曙見狀緊隨而出:
老臣們善於不動聲色,以理服人,世人曉得一場辯論不成製止,便都正襟端坐,當作去非如何應戰。
很快,角落裡傳來一句:“尚書令忘乎長江天險?賊寇難破城矣!”
溫興一笑:“善哉,為士者亦事天乎?誠如尚書令所言,違天之命,天得而刑之,順天之命者,天得而賞之。尚書令可知何謂違天之命?”說罷望瞭望世人,目光殷殷:
總得有人來突破僵局。
溫興較太尉還要大上數歲,氣色仍佳,兩頰紅潤,聽聞是服了韋公所贈靈藥之故,他是端莊二品大員,現在朝廷三公空懸,他同右光祿大夫虞仲素便可謂是元老中的元老,縱服用再多的靈藥,眼神卻仍含著不成逆轉的蒼然與朽邁。
他雖無咄咄逼人之勢,卻畢竟算是俄然發難。
朝廷的命脈維繫於人頭稅和田賦,這個理,無人不察,虞歸塵麵上還是溫暖,一番話卻擲地有聲。
待內侍官那尖亮的嗓音收了尾,坐間一片寂寂,世人都瞻仰著上頭的天子,英奴也不說話,同大臣們沉默對峙著。
父親彷彿已全然忘了本日廟堂上父子兩人的爭鋒,虞歸塵聽出話裡的表示,微微一笑回聲去了。
琬寧被他問的莫名,不由微微抬首谘詢地看著他,成去非腦中忽想到一樣東西來,遂道:
天子之意,顯而易見。
既搬出了祖天子,又言前朝頽隳之禍,四座一時寂寂,成去非方緩緩道:“諸位大人,同意也罷,心有存疑也罷,無不都是為社稷著想,剛顧大人說前朝覆亡之事,我隻想問諸君,倘有一日,賊寇靠近石頭城下,諸君會作何舉?”
小年前最後一次朝會, 在東堂。
“天之道,損不足而補不敷,以齊百姓,土斷測量地盤,清查戶籍,恰是利出一孔,為的是富國強兵之用,這纔是天之命。”
“眾位同僚,可知何謂違天之命?”
果然,溫興又問:“那麼,為士何如?”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不成不察,邊關之患,係朝廷存亡存亡,諸君莫非忘了前朝舊事?何人又謂強兵隻圖開疆拓土,而非穩江山社稷?祖天子多麼天縱威武,倘不是天不假年,定可蕩平胡虜,一掃四海!諸君當勠力同心,為天子分憂,解西北之困,何來梗阻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