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如何會不曉得？他是個寺人，天然做不來阿誰位置，那麼，幫手一個傀儡天子無疑是最好的挑選，夏侯毅早已不是任人擺佈的年紀，魏都又怎會放過他？

小宮娥一下子有些急了，趕緊又道：“顧女人，好歹再喝些，不然奴婢也不好交差……”

顧妍木然地倒在鋪著錦衾軟褥的躺椅上，一動不動，若不是看著她微微起伏的胸口，隻怕會覺得那隻是一具毫無聲氣的屍身。

母親就和她說過，她是被這蟬鳴聲聲催下來的，她是上天帶給她的禮品。

青白的皮膚，肥胖的麵龐，高高崛起的顴骨上，一雙眼的位置，是暗褐色皺巴巴的血痂，深深的凸起下去……曾經如海棠般鮮豔斑斕的顧蜜斯，到現在，已是半分色彩都不剩了，她也說不清楚心中該是何種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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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笑得輕和緩煦，帶了初春陽光暖融融的青草香，低聲喚著她：“阿妍……”

彈劾魏都的事本來十之*成的，統統的路都鋪好了，隻差在成定帝麵前揭穿魏都的真臉孔，母親姐弟的仇都能報了。

陰暗逼仄的刑房，被火紅的碳堆熏得悶熱非常，中間一根銅柱被燒得又紅又熱，那被烤得渾身焦黑看不出人形的人，還被獄卒強按著綁在銅柱之上……氛圍裡儘是肉類烤炙的氣味。

與紀師兄普通，夏侯毅也是孃舅柳建文的門生。她自分開父族起，便跟在孃舅身邊，與他們都是熟悉的，但是夏侯毅，與紀師兄是不一樣的。

他們歸去的時候，舅母已經投繯自縊，下人們跑的跑抓的抓，柳家抄家隻是一瞬的事，柳家的男人們都被問斬，而女子們則被放逐西北。紀師兄流亡被抓，死在亂箭之下，她被扣住，剜眼廢足……

“顧女人，該喝藥了。”

顧妍雖是被囚禁在這個處所，倒是被要求好吃好喝服侍著的，本來是因為鎮靜後，現在則是因為昭德帝。

她蜷動手指，將才喝了兩口，又偏過腦袋，斜斜地倚在躺椅上，像是隻失了朝氣的皮偶般癱軟有力。

六月的天，很熱，熱得連蟬鳴聲都是懨懨的，好似打不起精力來。外頭驕陽炎炎，照得氛圍近乎扭曲，偶爾會有一兩縷細碎的光透過門窗洋洋灑灑射出去，讓人看得清空中飄蕩的微塵。

顧妍幾不成察地欣然一歎，又蜷了下身子。

她還記得在漫漫雪天裡第一次見到他的氣象，那人一身白衣凍到手指通紅，謹慎翼翼彙集著梅花瓣上的細雪。

這一場抵擋，以他們的顛覆而告終，以西銘黨的失利而閉幕。

高高在上做著他的九千歲，權勢滔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外人隻知有魏都而不知有皇上……

為甚麼呢？明顯先前都很順利的……

昔日裡風采翩翩，溫文儒雅的孃舅，正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皮肉翻滾，血肉恍惚，焦黑的臉上，那一雙熠熠生輝儘是睿智的眼睛，被熱燙烤得乾癟凸起，不複腐敗。

魏都害死她的母親姐弟，閹黨盤據朝野數年，大夏朝堂被這群宦官日漸腐蝕蛀空，而以西銘黨為首的清流派還被如此逼迫打壓？

小宮娥默不出聲地又舀起一勺藥汁遞到她的唇邊，急得滿腦門的汗。

夏侯毅，傳聞就是現在的昭德帝，就像孃舅說過的，昭然天下，為政以德。

如果她冇有算錯的話，該有六百八十七個日夜了――不知不覺都快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