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爵隻帶二十兩銀子,一向到書辦家,把這銀子送與書辦,說道:“楊貢生的事,我和你商討個主張。”書辦道:“既是太師老爺府裡發的有帖子,這事何難?”隨即打個稟帖,說:
三公子向四公子道:“鄒吉甫這白叟家,我們也甚是想他,既在此不遠,何不去到他家裡看看?”四公子道:“最好。”帶了鄒三回到岸上,叫跟從的叮嚀過了船家。鄒三引著路,一徑走到市稍頭,隻見七八間矮鬥室子,兩扇籬笆門,半開半掩。鄒三走去叫道:“阿爺,三少老爺、四少老爺在此。”鄒吉甫內裡應道:“是阿誰?”拄著柺杖出來,瞥見兩位公子,不覺喜從天降,讓兩公子走進堂屋,丟了柺杖,便要倒身下拜。兩公子倉猝扶住道:“你白叟家何消行這個禮?”兩公子扯他同坐下。
四公子道:“這也好笑的緊。廩生挨貢,也是衣冠中人物,今不過侵用鹽商這幾兩銀子。就要將他褫革追比,是何事理!”三公子道:“你問瞭然他並無彆情麼?”晉爵道:“小的問瞭然,並無彆情。”三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去把我們前日黃家圩那人來贖田的一宗銀子,兌七百五十兩替他上庫,再寫我兩人的名帖,向德清縣說‘這楊貢生是家老爺們相好’,叫他就放出監來。你再拿你的名字添上一個保狀。你作速去辦理。”四公子道:“晉爵,這事你就去辦,不成怠慢。那楊貢生出監來,你也不必同他說甚麼,他天然到我這裡來相會。”晉爵應諾去了。
鄒三捧出飯來,雞、魚、肉、鴨,齊劃一整,另有幾樣蔬菜,擺在桌上,請兩位公子坐下。鄒吉甫不敢來陪,兩公子再三扯他同坐。斟上酒來,鄒吉甫道:“鄉間的水酒,老爺們恐吃不慣。”四公子道:“這酒也另有些成分。”鄒吉甫道:“再不要提及!現在情麵薄了,這米做出來的酒汁都是薄的。小老還是聞聲我死鬼父親說:‘在洪武爺手裡過日子,百般都好。二鬥米做酒,足有二十斤酒娘子。厥後永樂爺掌了江山,不知如何的,事事都竄改了,二鬥米隻做的出十五六斤酒來。’像我這酒是扣著水下的,還是這般淡薄有趣。”三公子道:“我們酒量也不大,隻這個酒非常好了。”鄒吉甫吃著酒,說道:“不瞞老爺說,我是老了,不頂用了,怎得天不幸見,讓他們孩子們再過幾年洪武爺的日子就好了!”
知縣聽了婁府這番話,心下著慌,卻又回不得鹽商。傳進書辦去細細商酌,隻得把幾項鹽規銀子湊齊,補了這一項,準了晉爵保狀,馬上把楊貢生放出監來,也不消發落,開釋去了。那七百多銀子都是晉爵笑納,把放出來的話都答覆了公子。
話說兩位公子在岸上漫步,忽見屋角頭走過一小我來,納頭便拜,兩公子倉猝扶起,說道:“足下是誰?我不認得。”那人道:“兩位少老爺認不得小人了麼?”兩公子道:“恰是麵善,一會兒想不起。”那人道:“小人便是先太保老爺墳上看墳的鄒吉甫的兒子鄒三。”兩公子大驚道:“你卻如安在此處?”鄒三道:“自少老爺們都進京以後,小的老子看著墳山,實在暢旺,門口又置了幾塊地步,那舊屋子就不彀住了,我家就另買了屋子搬到東村,那屋子讓與小的叔子住。厥後小的家弟兄幾個又娶了親,東村屋子,隻夠大哥、大嫂子,二哥、二嫂子住。小的有個姐姐,嫁在新市鎮,姐夫冇了,姐姐就把小的老子和娘都接了這裡來住,小的就跟了來的。”兩公子道:“本來如此。我家墳山,冇有人來作踐麼?”鄒三道:“這是阿誰敢?府縣老爺們,大凡往那邊過,都要出去叩首,一莖草也冇人動。”兩公子道:“你父親、母親現在在那邊?”鄒三道:“就在市稍絕頂姐姐家住著,未幾幾步。小的老子經常馳念二位少老爺的恩德,不能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