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驅道途,又得無端集會。
那一日,鮑廷璽街上逛逛返來,王羽秋迎著問道:“你當初有個令兄在姑蘇麼?”鮑廷璽道:“我老爹隻得我一個兒子,並冇有哥哥。”王羽秋道:“不是鮑家的,是你那三牌坊倪家的。”鮑廷璽道:“倪家雖有幾個哥哥,聞聲說,都是我老爹自小賣出去了,厥後一總都不知個下落,卻也未曾聞聲是在姑蘇。”王羽秋道:“方纔有小我,一起找來,找在隔壁鮑老太家,說:‘倪大太爺找倪六太爺的。’鮑老太不招應,那人就問在我這裡,我就想到你身上。你當初在倪家但是第六?”鮑廷璽道:“我恰是第六。”王羽秋道:“那人找不到,又到那邊找去了。他少不得還找了返來,你在我店裡坐了候著。”少頃,隻見那人又來找問。王羽秋道:“這便是倪六爺,你找他怎的?”鮑廷璽道:“你是那邊來的?是阿誰要找我?”那人在腰裡拿出一個紅紙帖子來,遞與鮑廷璽看。鮑廷璽接著,隻見上寫道:
鮑廷璽上了船,一向來到姑蘇,纔到閶門登陸,劈麵撞著跟他哥的小廝阿三。隻因這一番,有分教:
次日,備了一席酒請媒。鮑廷璽有買賣,領著班子出去做戲了,就是姑爺作陪客。老太家裡拿出四樣金金飾,四樣銀金飾來――還是他前頭王氏娘子的――交與沈天孚去下插定。沈天孚又賺了他四樣,隻拿四樣金飾,叫沈大腳去下插定。那邊接了,擇定十月十三日過門。到十二日,把那四箱、四櫥和盆桶、錫器、兩張大床先搬了來。兩個丫頭坐肩輿跟著,到了鮑家,瞥見老太,也不曉得是他家甚麼人,又不好同,隻得在房裡鋪設劃一,就在房裡坐著。
這裡請了大夫來。大夫說:“這是一肚子的痰,正氣又虛,要用人蔘、虎魄。”每劑藥要五錢銀子。自此今後,連續害了兩年,把些衣服、金飾都破鈔完了,兩個丫頭也賣了。歸姑爺同大女人和老太商討道:“他本是螟蛉之子,又冇頂用。現在又弄了這個瘋女人來,在家鬨到這個地步。將來我們這屋子和本錢,還不敷他吃人蔘、虎魄吃光了,這個如何來得?不如趁此時將他趕出去,離門離戶,我們才得潔淨,一家一計過日子。”鮑老太聽信了女兒、半子的話,要把他兩口兒趕出去。
鮑廷璽接了銀子,哭哭啼啼,不日搬了出來,在王羽秋店後借一間屋居住。隻得這二十兩銀子,要團班子弄行頭,是弄不起,要想做個彆的小買賣,又不在行,隻好坐吃山空。把這二十兩銀子吃的將光,太太的人蔘、虎魄藥也冇得吃了,病也不大發了,隻是在家坐著抽泣謾罵,非止一日。
到第四日,鮑廷璽工頭子出去做夜戲,進房來穿衣服。王太太瞥見他這幾日都戴的是瓦楞帽子,並無紗帽,內心迷惑他不像個舉人。這日見他戴帽子出去,問道:“這晚間你往那邊去?”鮑廷璽道:“我做買賣去。”說著,就去了。太太內心更加迷惑:“他做甚麼買賣?”又想道:“想是在字號店裡算賬?”一向比及五更鼓天亮,他才返來。太太問道:“你在字號店裡算賬,為甚麼算了這一夜?”鮑廷璽道:“甚麼字號店?我是梨園子裡管班的,領著伶人去做夜戲才返來。”太太不聞聲這一句話罷了,聽了這一句話,肝火攻心,大呼一聲,望後便倒,牙關咬緊,不省人事。鮑廷璽慌了,忙叫兩個丫頭拿薑湯灌了半日,灌醒過來,大哭大喊,滿地亂滾,滾散頭髮。一會又要扒到床頂上去,大聲哭著,唱起曲子來――本來氣成了一個失心瘋。嚇的鮑老太同大女人都跑出去看,看了這般模樣,又好惱,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