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厲鬼先前用心把他從道邊引開，到這池邊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他靈機一動，從口袋中取出一把豆子，揚言這是一把仙豆，隻要吃上一口，能千年不饑不餓。厲鬼不信，說它向來不吃豆子，隻吃人。倘若這少年能將這一把豆子放入它口中，它便讓出幽潭，任他飲用。說完便要起跳向他飛撲而來。

少年已口渴難耐，俯身就要捧起水來喝，那遊魂卻俄然現出一張血盆大口，說要先餵飽了它才氣喝這幽潭裡的水。

那厲鬼為謝少年的不滅之恩，便與他立約，如若世上再遇災害，他的先人僅憑手裡的一把仙豆和方纔封它的三式符印，就能翻開幽潭對岸的石門，通往道壇神殿，以求天神護佑……

那石門的背後本來就是千百年來通往鎮守地界的一方露台和七家道壇，是那天道有恒置於人間的降神通路，而七家道壇各有侍、通、降、還、藏、連和大天師護壇。

他從涼椅上翻滾而起，俄然仰天大笑起來，聲浪一聲比一聲高，在夜色中敏捷及遠，的確是要逆天！

柳葉隨風拂動，夏季的熱浪早已退去，隻剩下半夜的清冷。

河水飄來陣陣腥臭，薛平扭扭鼻子，道這河水在夜裡最是有靈氣。他把腿翹起老高，又擼上一口，方纔掌中的硃砂無字天書已拿來抖落菸灰。

但少年並不駭怪，他滑頭一笑，伸出兩手，一手翻掌，一手握拳，那鬼一看，不好！他竟然三兩下結了一道三式指模，等那最後一掌劈下，空中金光閃閃，符籙立現，那厲鬼當即慘叫不止，連連呼喊饒命。

他想起好久之前，也是在如許一個夏天，河床乾枯，井中無水，莊稼枯死，蝗蟲各處。有一個姓戚的年青人，單身前去不毛之地，為村落裡的人尋覓水源。

“這天降大旱乃是田間旱魃搗蛋，那旱魃生性殘暴，不但禍害人間，還對路上的孤魂野鬼趕儘撲滅。我不得已遁藏至此，因那旱魃對此地秋毫不敢犯。你方纔所飲的幽潭死水不出自地界，而來自天上，這裡就是通向露台七道壇的通天石門。”它慘白的手指伸向幽潭對岸。

“啪啪”兩隻空酒瓶子摔落下來，隨即幾句人聲謾罵，薛平才又溫馨下來。

少年隻想繞道取水，並不肯拿它性命，見它已被降伏在地就當即撤了符咒，以免它魂飛魄散。

薛平看頭頂的柳枝拂動，想那少年人當時也像他一樣，找到了一處林蔭之地歇腳。他走了很遠的路，饑渴難耐，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他徒弟曾說，那傳說中啟開七方道壇的三世指模，一勢兩手攤掌朝天，是為佈告神靈，助斬妖孽；二勢起指握拳，是為順天報命，手握神兵；三勢回掌錯落，一掌朝東，一掌朝西，是為六合玄黃，宇宙洪荒，神威浩大，道徹八方！

薛平兩眼一道青光未收，在夜色中透著一抹幽藍，眼皮一閉一合，藍光跟著閃動，像河岸上的信號燈，看著非常詭異。

七大麻子竟然就是那前朝戚家少年戚萬山的傳人——侍天師。

但現在是半夜，夜闌人靜，誰會管他的哪個部位在發綠光還是紅光。他往涼椅上一躺，手臂當起枕頭，享用六合間此時現在的喧鬨。

嗬嗬，薛平唸唸有詞，嘴角一笑——無風不起浪，世上不會有空穴來風的傳言的。

空曠的街道偶爾轉入一輛跑夜路的計程車，像保衛六合的酒保，兩管車燈在大街冷巷中來回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