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東去後,顏生便問道:“尊兄貴姓?”那人道:“吾姓金名懋叔。”雨墨暗道:“他也配姓金?我仆人才姓金呢,那是多麼麵子仗義。像他這個窮模樣,連銀也不配姓呀!常言說:‘姓金冇有金,必然窮斷筋。’我們相公足罷上他的當的。義聽那人道:“冇領教兄台貴姓?”顏生也通了姓名。金生道:“本來是顏兄,失敬,失敬。叨教顏兄,用過飯了冇有?”顏生道:“尚未。金兄可用過了?”金生道:“未曾。何不共桌而食呢?叫小二來。”此時店小二拿了一壺香片茶來,放在桌上。金生便問道:“你們這裡有甚麼飯食?”小二道:“上等飯食八兩,中等飯六兩,劣等飯……”剛說至此,金生攔道:“誰吃劣等飯呢?就是上等飯罷。吾且問你,這上等飯是甚麼肴饌?”小二道:“兩海碗,兩鏇子,六大碗,四中碗,另有八個碟兒。不過雞鴨魚肉、翅子海蔘等類,調劑的總要合心配口。”金生道:“可有活鯉魚麼?”小二道:“要活鯉魚是大的,一兩二錢銀子一尾。”金生道:“既要吃,不怕費錢。吾奉告你,鯉魚不過一斤的叫做‘柺子’,過了一斤的纔是鯉魚。不獨要活的,還要尾巴像那胭脂辦兒類似,那纔是新奇的呢。你拿來吾看。”又問:“酒是甚麼酒”?小二道:“不過隨便常行酒。”金生道:“不要阿誰。吾要喝陳年女貞陳紹。”小二道:“有十年蠲下的女貞陳紹,就是不零賣,那是四兩銀子一罈。”金生道:“你好貧哪!甚麼四兩五兩,不拘多少,你搭一罈來劈麵開開,吾嘗就是了。吾奉告你說,吾要那金硃色彩濃濃香,倒了碗內要掛碗,如同虎魄普通,那纔是好的呢。”小二道:“搭一罈來劈麵錐嘗,不好不要錢,如何?”金生道:“那是天然。”
二人列席。金生叮嚀:“吾們就隻一小童,該蒸的,該熱的,不成與他冷吃。想來另有酒,他若喝時,儘管給他喝。”店小二連連承諾。說著說著話,他二人便進裡間屋內去了。
至次日天亮,還是顏生先醒,來到明間,雨墨服侍淨麵水。忽聽金生咳嗽,趕緊來到裡間,隻見金生伸懶腰打哈聲。雨墨急唸叨:“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金生睜眼道:“你真聰明,都記得。好的,好的!”雨墨道:“不消給相公打臉水了,怕傷了水。叫店小二開了單來,計帳。”一時開上單來,共用銀十四兩六錢五分。雨墨道:“金相公,十四兩六錢五分未幾罷?外賞他們小2、灶上、打雜的二兩罷。”金生道:“使得的,使得的。”雨墨道:“金相公,管保不鬨虛了。京中再見罷,有事儘管先請罷。”金生道:“說的是,說的是,吾就先走了。”便對顏生執手告彆,趿拉、趿拉出店去了。雨墨暗道:“一斤肉包的餃子,好大皮子!我籌算今個擾他呢,誰知反被他擾去。”正在發笑,忽聽相公呼喊。
走未幾時,已到打尖之所。雨墨負氣,要了個熱烈鍋炸。吃了早餐又走。到了天晚,來到昌隆鎮又留宿了,還是三間上房,言給一間的錢。這個店小二比昨日的,卻和藹多了。剛然坐了未暖席,忽見店小二出去,笑容滿麵,問道:“相公是姓顏麼?”雨墨道:“不錯,你如何曉得?”小二道:“內裡有一名金相公找來了。”顏生聞聽,道:“快請,快請。”雨墨悄悄道:“這個得了!他是吃著長處兒了。但隻一件,我們費錢,他出主張,未免太冤。今晚我何不如此如此呢?”想罷,迎出門來,道:“金相公來了,很好,我們相公在這裡恭候著呢。”金生道:“巧極,巧極!又遇見了。”顏生趕緊執手相讓,相互就坐,本日更比昨日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