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包興臨時騎了伴當所乘之馬,叫伴當牽著馬垛子,隨後漸漸來到縣衙相見。公然走了三裡來路,便到市鎮之上,雖不繁華,卻也熱烈。隻見路東巷內路南,便是縣衙。包興一伸馬進了巷口,到了衙前上馬。早有該值的差役,見有人在縣前上馬,迎將上去,說了幾句。隻聽那差役喚號裡接馬,恭恭敬敬將包興讓進,暫在科房略坐,緩慢進內回稟。未幾時,請至書房相見。
包興看了。堂官過來問了酒菜,傳下去了。又見上來了主仆二人,相私有二十年紀,老仆卻有五旬高低,與那二人劈麵坐了。因行路難以拘禮,也就叫老仆打橫兒坐了。未幾時,堂官端上酒來,包興漸漸的消飲。
到了二堂之上,包興伴當接過馬來,出了縣衙,便乘上馬。前麵伴當拉著垛子。剛出巷口,伴當趕上一步,回道:“此處極熱烈的鎮店。從朝晨直到此時,爺還不餓麼?”包興道:“我也有些內心發空,我們就在此找個飯鋪打尖罷。”伴當道:“往北來路西裡,會仙樓是好的。”包興道:“既如此,我們就到那邊去。”
這邊老者起來,又給倪繼祖叩首。倪繼祖趕緊攙起,問道:“老丈貴姓?”老者道:“小老兒姓張,在這鎮市之上開個湯圓鋪心機。三年前曾借到太歲莊馬二員外銀五兩,是托此人的說合。他名叫馬祿。當初未幾幾月就償還他二兩,誰知他仍按五兩算了利錢,生生的詐去很多,反累的相公妄費去銀兩,小老兒何故答報?叨教相公意欲何往?”倪相公道:“些須小事,何足掛齒。門生原是欲上東京預備來歲科考,路過此處打尖,不想遇見此事。這也是事之偶爾耳。”
忽聽樓梯聲響,上來一人,攜著一個小兒。卻見小兒眼淚汪汪,那男人肝火昂昂,就在包興坐的座頭斜劈麵坐了。小兒也不坐下,在那邊拭淚。包興看了,又是不忍,又覺迷惑。早已聞聲樓梯響處,上來了一個老頭兒,眼似鑾鈴,一眼瞥見那男人,趕緊上前跪倒,哭訴道:“求大叔千萬不要起火。小老兒固然短欠銀兩,漸漸的需求還清,分文不敢少的。隻是這孩子,大叔帶他去不得的。他小小年紀又不曉事,又不無能,大叔帶去如何樣呢?”那男人端坐,昂然不睬,半晌,說道:“俺將此子帶去作個當頭,俟你將帳目還清,方許你將他領回。”那老頭兒焦急,道:“此子非是小老兒親故,乃是一個客人的侄兒,寄在小老兒鋪中的。倘若此人返來,小老兒拿甚麼還他的侄兒?望大叔開一線之恩,容小老兒將此子領回。緩至三日,小老兒將鋪內折變,償還大叔的銀子就是了。”說罷,連連叩首。隻見那男人將眼一瞪,道:“誰耐煩這些!你儘管折變你的去,等三今後,到莊取贖此子。”
且說包興自奉相諭送方善與玉芝蜜斯到合肥縣小包村,諸事已畢,在太老爺太夫人前存候叩辭,賞銀五十兩;又在大老爺大夫人前存候稟辭,也賞了三十兩;然後又替二老爺二夫人存候稟辭,無何如,賞了五兩銀子。又到寧老先生處稟了辭,便叮嚀伴當,扣備鞍馬,牢拴行李,出了合肥縣,迤邐行來。
未幾時,喘籲籲跑了返來,道:“了不得,了不得!好短長!人間竟有如此不講理的。”包興問道:“如何樣了?”伴當道:“小人追人莊中,見一人肩上捏著一杆槍,拉著咱的馬。小人上前討取,他將眼一瞪,道:‘你這廝如此的可愛!俺打的好好樹頭鳥,被你的馬來,將俺的樹頭鳥俱各驚飛了,你還敢來要馬!如若要馬時,必要還俺滿樹的鳥兒,讓俺打的儘了,當時方還你的馬。’小人打量他諷刺兒,向前賠罪央告,道:‘此馬乃我仆人所乘,隻因聞槍怕響,以是驚竄起來,將我仆人閃落,跑入貴莊。爺上休要諷刺,尚乞賜還,是懇!’誰知那人道:‘甚麼懇不懇,俺全不管。你探聽探聽,俺太歲莊有空過的麼?你去答覆你仆人,如要此馬,叫他拿五十兩銀子來此取贖。’說罷,他將馬就拉出來了。想人間哪有如此不說理的呢?”包興聽了,也覺可氣,便問:“此處係那邊所轄?”伴當道:“小人不知。”包興道:“探聽明白了,再作事理。”說罷,伴當牽了行李馬匹先行,包興漸漸在後步行。走未幾路,伴當複道:“小人才已問明,此處乃仁和縣空中,離衙有四裡之遙。縣官姓金名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