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見得竇滔為沈赤黔言語所激,俄然發怒撞翻幾案,蘇蕙吃驚低呼,從速退後數步,離竹簾遠些,一顆心“怦怦”亂跳,聽得竇滔大聲道:“江左重人物,哼,隻怕是重容止吧,陳使君是否有才,鄙人想領教領教?”
竇滔已經是憤然起家,撞翻了身前的小案,收回“砰”的一聲大響,側室斑竹簾後傳出一聲低低的驚呼,是女子的聲音,斑竹簾悄悄搖漾。
側廳的蘇蕙接過陳操之的所書的詩箋,隻看得一眼,心頭震驚,執詩箋的雙手都微微建議顫來,嗯,字如其人,清逸峭拔,溫潤俊雅之氣透紙而出,至於上麵的詩句,她天然是極熟諳的,不知為何滿腹憂愁,內心幽幽一歎:“今夕何夕,見此夫君!”俄然開聲道:“陳使君勝出。”
竇滔道:“我秦國良家後輩,詩書騎射不偏廢,當今天下非是承平時,以是鄙人想向陳使君就教騎射。”
竇滔還在對著那方織錦左看右看、無從動手,陳操之就已經將寫出的十五首詩命小僮呈給蘇道質,蘇道質倉促一覽,獎飾陳操之的書法,即命小婢將此詩箋送去給若蘭小娘子觀覽。
不知為甚麼,少女蘇蕙看著陳操之用心揣摩織錦迴文詩的模樣,內心羞怯不已,就好象陳操之正麵劈麵打量著她普通。
這嗓門弘大驚人,震得幾案上的酒樽酒盞都悄悄搖顫,竇滔抬眼看時,說話的是侍立陳操之身後的阿誰身長八尺有奇的巨漢,竇滔先前聽陳操之引見過,這巨漢是陳操之的族弟陳裕陳子盛,現為部曲督。
側廳簾後的蘇蕙芳心躍躍,從簾隙看著小婢青葫將兩方織錦彆離呈給陳操之和竇滔,又有僮仆端來筆墨紙硯,那陳操之不讓小僮代為磨墨,他本身一邊磨墨,一邊細看織錦。
竇滔一窘,陳操之這話較著是表示他竇滔不配與其比試,正待反唇相譏,不料一個洪鐘般的大嗓門驀地喝道:“比試騎射?我與你比!”
大廳上的陳操之看到小婢呈上的迴文詩織錦,就曉得他又占便宜了,這方織錦上的迴文詩他前日就蒙蘇騏贈送,“。露貫殊紉為襦雲裁衣爛光輝是耶非孰辨之六月桑吐蠶絲冬之蕙茁新枝。”,陳操之已先揣摩多時矣,待墨濃,便提起紫毫筆以超脫秀拔的《張翰帖》式行書,按正讀、反讀、橫讀、斜讀之法,在紙上一氣嗬成寫出了十五首詩,彆離是四首四言、六首五言和五首七言詩。
冉盛說話時,大步走出,立在竇滔麵前,居高臨下鄙視,竇滔身量不矮,也有七尺四寸擺佈,但與八尺開外的冉盛一比,矮了半個頭,那裡還能有威武氣勢,隻能說竇滔呈現在蘇家堡是個弊端,有了陳操之,蘇小娘子不屑多看他一眼,有了冉盛,他勇武英姿也相形見絀。
陳操之淺笑道:“何談見怪!鄙人出使秦國,若竇郎君不棄,同業何妨。”
簾後的蘇蕙不由替陳操之擔憂,蘇蕙也曉得江左士族後輩崇文厭武,論騎射陳操之應當是比不過這竇滔的,卻聽陳操之嘿然一笑,反問:“竇公子若與貴國王尚書比試騎射,勝之則由你任尚書仆射,可乎?”
竇滔養尊處優,又自大文武雙全,一貫心高氣傲,本日這般灰頭土臉,實難忍耐,憤然道:“陳使君公然是江左豪傑,清談無敵,不知可有實乾之才!”
這個竇滔前麵說王猛如何興儒學重教誨也就罷了,前麵俄然來一句秦國必興、晉國將衰的斷語,陳操之墨眉一皺,冷冷道:“竇公子也莫忘了扶風竇氏乃夏帝少康後嗣,晉承漢魏正朔,乃是天朝正統,汝真覺得氐秦之國漢人能與氐人劃一?氐人遠少於漢人,立國之初當然要拉攏漢報酬其所用,鮮卑慕容氏不也是極力拉攏中原的崔氏、韋氏、裴氏、盧氏這些大族嗎?晉據江東,不管氐秦、鮮卑對漢人都不會過分刻薄,若晉亡,氐人、鮮卑人無所顧忌,漢報酬次等百姓、為胡人奴役必矣,《春秋左傳》有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漢人詩禮傳承千年,九州之地漢人居多,漢人立國率領蠻夷是為適應天道,蠻夷禍亂中華乃是逆天,必不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