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雕花門吱呀輕啟,林婉如綰著疏鬆的髮髻倚門而立。月白中衣領口微敞,暴露鎖骨處暗紅齒痕。李鐵牛磨刀的手頓了頓,昨夜她疼極時咬下的傷口又開端模糊作痛。
"讓讓!讓讓!"李鐵牛呼喊著卸貨,汗濕的粗布衫貼在後背,勾畫出腰間銅錢鏢的表麵。這是亡父留下的暗器,昨夜替林婉如清算西配房時,在碎瓦下尋見的。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李母抓起竹篩裡的柑桔皮擲向老伴,"你倒說說,昨兒夜裡西配房窗子如何塌的?二十筐柑桔偏就滾到主屋門口?"
日上三竿時,李鐵牛駕著驢車往縣城送柑桔。車轍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驚飛竹林雀鳥,林婉如倚著門框目送,腕間夾板繫著的紅繩在風裡飄搖如血。
"鐵牛哥!"白小米從二樓探出身,綰起的髮髻彆著柑桔花,"快上來!電視台的人等著采訪呢!"
縣城"百果鮮"門前早已排起長龍。戴著草帽的果農蹲在馬路牙子上啃燒餅,穿西裝的白領舉著咖啡杯頓腳,幾個黃牛在步隊裡穿越叫賣:"最後十個號!五百一個!"
李鐵牛望向樓下長龍,目光落在某個伸直在帳篷裡的身影上。那是城西棺材鋪的劉四,現在正捧著琺琅缸喝橘皮茶——半月前他老母咳血,是李鐵牛用三伏天曬的橘紅救的急。
"看夠冇有?"李母冷著臉甩過竹筐,"把這些橘絡擇潔淨!"林婉如沉默蹲下,受傷的右手懸在筐沿微微發顫。晨露滲入的橘絡粘在手心,讓她想起某個雨夜,李鐵牛揹著高燒的她求醫時,後頸排泄的汗珠也是這般濕涼。
拍照機鏡頭掃過堆成小山的柑桔,李鐵牛望著取景框裡本身的倒影,俄然想起今晨離家時,林婉如偷偷塞進他衣袋的艾草香囊。薄荷綠的綢麵上繡著歪扭的並蒂蓮——定是單左手繡的。
"昨兒幫竇家娘子接生時,主家送的。"李鐵牛麵不改色地將林婉如護在身後,指尖悄悄撚碎沾血的橘葉。銅刀"嗡"地一聲歸寂,佛龕燭火卻竄起三寸高。
李父吧嗒著旱菸,煙鍋在門檻上磕出火星:"當年雪災,要不是林家丫頭把最後半袋黍米..."
屋簷下鷯哥俄然學舌:"鐵牛哥...疼..."驚得李母抄起掃帚就要打。竹帚掃過晾曬的艾草,藥香混著柑桔清氣在晨光裡浮沉。
采訪停止到一半,樓下俄然騷動。李鐵牛推開窗,見錢彪的玄色路虎橫在店門前。金髮流戴著墨鏡下車,手中鐵棍"噹啷"敲在捲簾門上:"都他媽讓開!這批柑桔彪哥全包了!"
日影西斜時,李鐵牛揣著新買的雕花木床圖紙往回趕。路過方敏家小院,聞聲裡頭傳來狠惡的爭論。
"我不要相親!"李鐵牛的五堂弟摔門而出,正撞見愣在路邊的兄長。少年耳根通紅,懷裡揣著的《赤腳醫內行冊》啪嗒落地,冊頁間滑出張泛黃照片——十五歲的林婉如站在橘園裡,鬢角彆著朵潔白的柑桔花。
"使不得!"李鐵牛箭步上前扶住踉蹌的林婉如,掌心觸到她腰間淤青——那是昨夜床榻時撞的。柑桔葉從她發間滑落,正掉進他敞開的衣領裡。
列隊人群如潮流退去,獨剩劉四的帳篷孤零零杵著。白小米急得扯李鐵牛衣袖:"快給彪哥打電話呀!"
"不法啊!"李母捶著曬橘架,竹篾簌簌抖落露水,"這都第三罐枇杷膏了!"她瞪著西配房窗欞上閒逛的藕荷色窗簾,那是林婉如帶來的獨一產業。